《遙遠的救世主》結局篇一 芮小丹之死
(引)确定了去秦谷的路線和時間,他開始做出行的準備。有什麼可準備的呢?無非是帶點路費而已。他去卧室的寫字台抽屜取錢的時候,看見了和錢放在一起的那枚刻着“法”字的橢圓形玉佩。他拿在手上,看了看上面的“法”字,看了看背面的日期,而寫字台上鏡框裡的芮小丹也正站在山峰朝他凝望,那被山風吹散的長發,那憂郁而期待的眼神……
丁元英伸過手去,輕輕撫摸着芮小丹的臉龐和長發,心裡喃喃自語道:“當生則生,當死則死,來去自如。丫頭,不簡單哪。”
他像平常一樣打開音響,芮小丹最愛聽的那支《天國的女兒》旋律充滿了整個空間,在音樂聲中,他在客廳裡緩緩地踱步,踱了一會兒又坐到沙發上,開始慢條斯理地整理工夫茶具。他将茶杯、聞香杯、公道杯、蓋碗一一用茶巾仔細地擦拭,那種專注神情似乎是在做着一件極精細的工作。
(評)這首曲子真好,承前啟後、寓意深刻。作為故事的引線貫穿始終,不僅定了整部劇的基調,更暗示了女主芮小丹的命運。
然而,無論他怎麼對抗、舒緩、掩飾,都無濟于心頭的疼,那是一種心如刀絞、無可忍受、無可遏抑的——疼。他以為他是明白人,他以為他可以從容、達觀,但是當他靜靜地泡好一杯茶靜靜地喝到嘴裡的時候,這杯茶卻被喉嚨的一團東西堵住了,也就是在他試圖咽下這杯茶的一瞬間,一股生理無法控制的東西突然從胸腔噴出,他本能地緊閉上嘴,快步走到衛生間的洗手池,吐出的是一口鮮紅鮮紅的血。
過去他一直認為傷心吐血是文學的誇張描寫,而這一刻讓他體會了,那不是文人的誇張描寫,那是沒到那個傷心處。也就在這一刻,他的理性、他的堅強……崩潰了!
他突然渾身無力,眼前金星亂舞,似有千萬根針刺入心髒。那種像岩漿一樣爆發出來的絞痛撕心裂肺,胸腔哽咽得讓人想哭都哭不出來。他打開水龍頭沖掉血迹,擦擦嘴,到客廳關掉音響和電熱壺,關掉所有的燈,無力地伏在床上。
(評)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床頭的電話響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拿起電話。
電話是王福田打來的,他客氣地說:“先生,很抱歉,這種時候還打擾你。小丹的父親剛給局裡打過電話,說是有幾句話讓轉達給你,言辭有些過激。”
丁元英說:“沒關系,請講。”
王福田說:“芮先生的意思是,他們家不歡迎你,不希望在秦谷見到你,就是拒絕你參加小丹的後事。丁先生,我們隻能尊重家屬的要求,請你不要去秦谷,避免大家在秦谷發生不愉快。希望你理解小丹父親的心情,也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丁元英問:“是因為小丹的那個電話嗎?”
王福田說:“是的,芮先生不能接受你對小丹的态度。”
元英說:“行,我不去。”
放下電話,打開台燈,他伸手拿來寫字台上芮小丹的照片,躺在床上凝神地看。
(評)死去元知萬事空。有些事真的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哪怕是至親之人都無法理解。人,生而孤獨。
這張照片是和那枚玉佩同一天拿來的,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先是與歐陽雪談股東出資,然後是小丹在公園廣場跳街舞,後來在小丹家裡聽音樂。就是在那天晚上,在公園廣場,他曾告訴她:隻要你一分鐘是警察,你這一分鐘就必須要履行警察的天職,你就沒有避險的權利;但是,國家機器不缺一個遲早要被淘汰的女刑警,而社會應該多一個有非常作為的人才,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義和通俗的平等意識可以理解的價值。
而眼前的一切竟不幸被他言中了。
也是在那天晚上,她依偎在他懷裡陶醉地說:到時候我就躺在你的懷裡聽音樂,聽你給我講天國、講地獄,我就在你懷裡悄悄死去了,我的墳墓上開滿了細碎的勿忘我,在微雨的清晨,你穿過蜿蜒的小路而來,手裡拿着一枝花在我的墳前默默仁…。行,你還得給我撒海裡,你望着無際的大海,落下了兩滴狼狗的眼淚……
(評)活着的時候,想這些殘酷的浪漫是真浪漫。真正死了,也就那樣了,有幾個人記得就不錯了,活着時好好的比啥都強。
而今……而今……,他甚至都不可能知道她的墓地在哪兒。她留給他的是永生的魂和永恒的美,是關于“作為價值“人生價值”更深刻、更本質的思考。
(引)然而在這些證言筆錄裡,惟有丁元英的那份詢問筆錄讓悲痛中的芮偉峰憤怒了,他了解女兒對這個男人的感情,他堅信這個男人能夠影響女兒的決定,所以他無法接受這個男人高尚而殘酷的沉默,無法接受這個男人對女兒面臨生命危險的漠視。他認定丁元英對女兒的死負有一定責任,因此拒絕丁元英前往秦谷。
(評)想法正常,但他不懂女兒,更不懂丁元英,以前是,現在還是。
(引)肖亞文心裡很不贊成在告别儀式上念悼詞的做法,她很困惑,這不是評職稱,也不是求職應聘,悼詞是念給誰聽呢?在坐的這些人還需要通過悼詞了解小丹嗎?小丹還需要通過悼詞被說明嗎?小丹從來活的都是自己,沒活給别人,如今不在了,不能自主了,就得由着好心的人們按照他們的方式擺布了,隻是他們不知道,他們越是這樣做,卻是離那個真實的芮小丹越來越遠。但是,那是他們的真心,也是他們的權利。
-------
肖亞文直截了當地問:“芮叔,您什麼時候告訴我們小丹的墓址?”
芮偉峰說:“如果你承諾丁元英不會來打擾小丹,我安置好了就通知你。”
肖亞文說:“我不能。”
芮偉峰說:“那我就無能為力了。小丹是我女兒,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女兒有機會避險而沒能避險,如果是小丹不聽了元英勸阻,那我無話可說。但事實不是這樣,事實是丁元英連一句擔心的話都沒說,我甚至都能想像出來小丹當時的心情。這個情況我會如實告訴小丹的母親,我們有權對小丹的墓地保密,有權保護我們的感情不受傷害。”
肖亞文說:“通緝犯是四名死罪的武裝暴徒,離縣城隻有20分鐘路程,任何一個警察都會明白,如果讓這樣的武裝暴徒進城會對群衆生命安全有多大威脅。”
芮偉峰說:“那是小丹的事,我說的是丁元英。丁元英的話對小丹有沒有影響?”
肖亞文答道:“有。”
芮偉峰又問:“有多大影響?”
肖亞文回答:“很大。”
芮偉峰說:“但他沉默了,我女兒沒了,這對一個父親已經足夠了!他失去的隻是一個女人,他還可以有第二個、第三個,可我失去的是女兒,不可替換,不可再生。就為這個我不能原諒他,也用不着他拿着一堆高尚再來看小丹。”
肖亞文注視着這個眼角和唇邊帶着深刻的皺紋、鬓邊的頭發已經花白了的老人,那種掩飾不住的痛苦使他看上去顯得更加憔悴、蒼老。她完全能理解老人的心情,卻不能贊同他的道理,于是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說:“您想保密,那是您的權利。如果您改主意了,請您告訴我。我想說的是,您根本不了解小丹,而您憑借的也僅僅是血緣的權利。”
最後一句話讓芮偉峰愠怒了,本來就悲痛的心情更加堵悶,頓時感覺到頭重腳輕,腦子裡嗡嗡作響,身上一陣陣地出冷汗。他勉強支撐着想抽支煙,可是拿打火機的手卻不受控制地發抖,打了幾下也沒打着火,于是把打火機一扔,走了。
肖亞文光着腳坐在台階上捂着臉,哭了。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下來,嗓子裡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似的,連哭聲幾乎都發不出來。她隻覺得芮小丹短暫的一生就像一顆美麗的流星劃過天際,劃出一道凄豔絢麗的光芒,轉瞬間就消失了。
她所能夠留住的,隻有心裡的那道凄豔的光芒。
(評)人生在世,能有這樣一兩個知己已是幸運,其他的隻是親人或者算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