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時期,在山西太原府陽曲縣内,有個長福村,村裡住着53戶人家,隻有一戶姓宋,當家的男人是做生意的,女人叫魯氏,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宋天明,小的叫宋二明。
秦氏剛生下小兒子不久,出去進貨的丈夫在路上遇到了山賊,不僅貨物全部被搶,人也被山賊打了幾悶棍,落了個咯血的毛病,又過了五六年,就抛下一家母子三人,撒手人寰了。
秦氏雖是勤勞、能幹,但養大兩個兒子,也實屬不易。好不容易熬到大兒子宋天明21歲,吹吹打打地為他娶了一房媳婦。
誰料想,這兒媳婦是個門墩虎、家裡橫,嫁進來後不到半年,就天天吹鼻子瞪眼,對宋天明不僅沒有半分尊重,反而張口即打、擡手便罵。婆婆魯氏心中不滿,多吩咐了幾句,兒媳立馬砸桌子摔碗,把一家子鬧了個雞犬不甯。
這宋天明雖說是個大男人,卻沒有多少主心骨,遇見這樣的悍婦,竟然毫無辦法,隻會私下裡央求母親和弟弟不要去招惹她。
等宋二明長到16歲,就對母親說:“娘,我要出去跟人做工,掙了錢好孝敬您老人家。”
魯氏舍不得讓小兒子離家,但看他滿臉志氣,心中也欣慰,就叮囑他:“出門在外,安全第一。不管做什麼,都要記得踏實本分,不能投機取巧,做人也要善良本分,遇見别人有難,能幫就幫。”
宋二明點頭答應,給母親磕了三個頭,又去找哥哥嫂嫂辭别,嫂子嗑着瓜子,笑盈盈地說:“兄弟,不管掙多少錢,一定要拿回家了,好留着給你娶媳婦。”
這宋二明一出去,就是整整3年。他在一個米行裡給人當夥計。一開始,掌櫃的隻讓他做點灑掃、搬運的體力活兒,後來看他忠誠可靠、眼皮又活,就有心教他做生意,讓他學些進銷存、成本利潤的知識,他學得認真、做得又好,掌櫃的也分外滿意。
眼看到了第三年頭上,剛入了臘月,店裡的夥計們陸陸續續回家了,看着别人買新衣、購年貨,宋二明想家想得睡不着覺,盤算了一下,自己已經攢下了50兩銀子,就一刻也不想再拖延了,直接跟掌櫃的辭行,說要回家探親去。
從太原府到自己家中,有100多裡地。宋二明舍不得雇轎、坐馬車,隻能靠兩條腿,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家走。
這天走到正午,他又餓又渴,一眼瞅見旁邊有個小飯館,就走了進去,問店小二要了一碗刀削面。
不料剛坐下來不久,就聽見旁邊吵吵嚷嚷的。宋二明一看,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領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想進來讨飯,店小二罵罵咧咧,不讓她們進。
那老婆婆拽着小女孩跪下,苦苦哀求:“小爺,我們進城來投靠親戚,四處找不到人,老太婆和小孫女3天沒吃上飯了,你行行好,給碗熱湯面喝喝吧。”
店小二拿白毛巾一甩,像趕瘟神一樣:“起開起開,你們跪在這裡,我還怎麼做生意!”
宋二明心善,他看見白發蒼蒼的老人,想起了家中的老母親,就走上前把兩人扶起來,說:“老婆婆,我這裡有面,你來吃吧。”
說着,他就把老人和小女孩領到自己剛才坐的位置上,把自己的面讓給了她們,怕二人吃不飽,還讓店小二另外又加了兩碗面。
等吃完飯,宋天明關切地問:“婆婆,你們是去投靠什麼親戚,怎麼沒找到啊?”
老婆婆聽他這麼一問,忍不住傷心地抹了抹眼淚:“我們家裡遭了災,兒子媳婦都沒了,就剩下這個小孫女,為了讨個活命,我帶着她來投靠表兄一家,不過到這裡怎麼都找不到人,問了鄰居,說他們搬到京城去住了,京城那麼遠,我們祖孫兩個,怎麼能走得到呢?”
宋二明聽了,心生憐憫,但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就從懷裡摸出幾錠銀子來,塞到老婆婆的手裡說:“老人家,這是20兩銀子,你拿着先去尋個住處歇歇腳,日後再慢慢想辦法。”
老婆婆拉着孩子趕緊跪下沖他磕頭:“大善人啊,你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老婆子沒什麼能還你的,以後一定天天念佛,讓神佛保佑你平平安安、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宋二明忙不叠地把她們扶起來,出了飯館的門,繼續往前趕路。路過幾座小鎮,翻過小山、渡過河流,終于來到了陽曲縣城裡。宋二明來到一個茶攤前坐下,準備歇歇腳再走。
這茶攤裡,聚了很多人,還有一個說書的,正熱熱鬧鬧地講着三國時期,關雲長千裡走單騎的故事。宋二明聽得也入了神,突然之間,闖進來一個姑娘,正好撲在宋二明腳下,拉着他的腿不住地喊:“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宋二明吓了一跳,低頭一看,那姑娘看着比自己小兩歲,鵝蛋臉、丹鳳眼、柳葉眉,長得很漂亮,不過卻披頭散發,眼中含淚,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跟在姑娘後面的,還有一個彪形大漢,他滿臉橫肉、目露兇光,手裡還拿着一條繩子,幾步上前,抓住姑娘的頭發,就要拉她回去。
宋二明站起來,伸手攔住那名大漢說:“大哥莫急,這姑娘是你什麼人,你為什麼抓她?”
大漢說:“是我妹子。”
宋二明說:“是你妹子,那怎麼對她這麼粗魯?”
大漢把他的手一甩,惡狠狠地說:“起開,我教訓自家妹子,關你什麼事?趕緊讓開!”
那姑娘吓得渾身發抖,一個勁抱着宋二明的腿,苦苦哀求:“大哥,我不是他妹子!我被人拐騙,賣到了前面的青樓,老鸨逼着我接客,我不願意,偷偷跑了出來,他是來抓我的。大哥,我若被他抓回去,就算不接客,也要打個半死,求你救救我吧。”
周圍人很多,看到這一幕,也顧不得聽書了,紛紛圍了過來。大夥七嘴八舌,有勸說大漢放了姑娘的,有起哄讓宋二明救人的,也有淫笑着說女子長得端正,能賣個好價錢的,但就是沒人站出來,真正幫女子一把。
宋二明一咬牙,對大漢說:“這姑娘着實可憐,你就行行好,放她回去吧。”
大漢冷笑一笑,把繩子重重地甩在桌子上:“小子,你想做善事,我還得交差呢!我們買她可是花了30兩銀子,我要把她放了,你給我錢啊?”
“我給!”宋二明懷裡,隻剩下了30兩銀子,但他現在隻想盡快把姑娘救下來,顧不得其他了。他掏出銀子遞給大漢,大漢一把搶過去,罵罵咧咧地走了。
那女子千恩萬謝,對着宋二明不住地作揖、磕頭。宋二明看她身上衣服破舊,頭上亂蓬蓬的連個钗子都沒有,就問她家住哪裡,怎麼被人拐騙,又是怎麼賣到這青樓裡的。
不料幾句話正戳中了女子的痛處,她坐起來,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的身世介紹了一遍。
原來,這女孩叫李香兒,十歲那年,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娶了個小老婆,對她特别兇,上個月,後娘突然對她和顔悅色,還把一盒新胭脂送給她來用。
她覺得事出反常,悄悄地向鄰居打聽,才知道後娘是看香兒越長越标緻,想把她嫁給自己娘家侄子,這樣給娘家省了錢,也免了她在跟前礙眼。
可她那侄子,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病恹恹的痨鬼,香兒不願意,後娘就想了新主意,說帶她進城買新衣服,轉手卻把她交給了人販子,人販子又把她賣到了青樓。
宋二明一聽,又是氣憤,又是心疼。他問李香兒接下來如何打算,是否還有其他親戚可以投靠,香兒搖了搖頭,說:“我斷斷是不能再回家去了,也沒有親人可以投靠,我看大哥是好人,既然你救了我的命,就讓我跟你走吧。”
宋二明想拒絕,但看她單薄的身體像弱柳扶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他年近20歲,還從未和女子如此親近過,不由得臉紅心熱,就點頭應了下來。
他身上還有一點碎銀子,看香兒披頭散發、衣服也被扯爛了,就先到附近店鋪,幫香兒買了一個钗子把頭發束好,又買了一件新衣衫,然後帶着她慢慢往家裡走去。
到了家中,正好是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宋二明遠遠的地看見一個蒼老的身影在院子裡洗衣,認出是自己母親,趕緊跑了過去。
魯氏看見小兒子回來了,顧不得擦幹手,高興得合不攏嘴,扳過他的身子左看右看,一晃三年沒見,瘦削的小兒子也長成五官端正、身材粗大、英氣勃勃的大小夥了。
宋二明又把李香兒介紹給母親,詳詳細細地給她說了香兒是怎麼跑到他跟前、他又是怎麼救人的,母親聽了,不住地說:“你做得對,做得對。”她拉着李香兒的手,也是左看右看,心裡已經把香兒當成了自己的兒媳婦。
哥哥嫂子在屋裡聽見兄弟回來了,趕緊領着孩子出來了。嫂子像連珠炮一樣地問:“二明怎麼回來了?掙到多少銀子了?給侄子侄女帶的什麼禮物呀?”
宋二明搓搓手,很不好意思地解釋了路上發生的事。一聽他現在身上隻剩了幾個小銅闆,嫂子的臉立時拉了下來:
“大兄弟這是回來吃白飯了!我和你哥可沒那麼多閑錢,那養得起這麼多張嘴?我說二明啊,你幾年不在家,還沒孝敬過老娘呢,既然回來了,咱們分個家,你帶着娘去後院過年吧?”
他大哥張嘴想說些什麼,嫂子眼一瞪,大哥又把話吞肚子裡,磨磨蹭蹭地進屋去了。
宋二明沒法,隻好帶着母親和香兒去了後院。說是後院,其實就是宋家原來的三間老房子,不過年久失修,塌了快一半,勉勉強強,能放下一口鍋、兩張床。
母親安慰他:“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人回來就好,這房子收拾收拾,咱娘幾個今天就能住下!”
晚上,坐在昏黃的燈光下,母親拉着李香兒的手,溫和地說:“閨女啊,我這個小兒子,雖然窮點兒,但人有志氣、又肯幹,你要不嫌棄,就給他做媳婦吧,他一定會善待你。”
“我願意嫁給宋二哥,要給他生個兒子。”李香兒害羞地一低頭,算是答應了。
當晚兩人就圓了房,雖說家裡簡陋,但二人情投意合,心中充滿了甜蜜。
眼看到了臘月二十六,家裡什麼年貨都還沒準備,宋二明心裡着急,不住地尋思:去哪兒能換些銀子呢,怎麼也要買些米面、再買上二斤肉,如果能給母親和媳婦買件新衣服,更好不過。
忽然間想到,城裡有當鋪,翻遍了全身,也就身上這件棉襖值點錢,不如拿去換二兩銀子。
說起來,這件棉襖還是米行掌櫃的,掌櫃看他不舍得買新衣,大冬天裡還穿着單衣幹活,就犒賞送給他。
拿定了主意,他就往當鋪走去。城裡最大、最講誠信的當鋪,叫“王記”,隻見門口挑着兩個高高的旗子,一面旗子上寫着“當”字,另一面寫着“王”字,店鋪中間,挂着一張“天地良心”的匾牌。
宋二明走進去,脫下身上的棉襖,疊得整整齊齊,從櫃台處遞了進去。當鋪的夥計接過來,問:“小哥拿這衣服,想當多少錢?”
宋二明從未典當過東西,并不知行情規矩,于是說:“5兩銀子就行。”
那夥計拎起衣服審視了一圈,擺擺手說:“這是舊物,可值不得這些錢。我來定價,可當500文。”
宋二明一聽,也很失望,500文,可買不了多少東西,正在為難的時候,突然聽見裡面有個聲音說:“按白銀10兩,給他開票吧。”
原來,當鋪的東家王老闆正好在櫃台巡視,他一眼認出宋二明就是前兩天在街上仗義疏财、救了李香兒的小夥子,心中對他很是贊賞,也樂意幫他一把。
宋二明以為自己交了天大的好運,就喜出望外地收了當票和銀子,三步并作兩步地往家趕。回到家中,母親看他穿得單薄,卻又走得滿頭冒汗,就問他做什麼去了。
宋二明掏出10兩銀子,悉數放在桌子上,母親和媳婦一看,都吓了一跳:“你哪兒來這麼多錢,偷的還是搶的?”
“沒偷沒搶,我拿棉襖在王記當鋪當的。”
“當了棉襖,你穿什麼?再說了,你那棉襖,也值不了這麼多錢,咱們又沒什麼收入來源,萬一過了當期,這棉襖贖不回來,成了‘死當’,豈不是白撿了人家的便宜。”魯氏雖然貧寒,卻從不占人便宜。
“娘說得是,咱們不能花這個銀子,若是家裡需要用錢,相公就把這些拿去當了吧。”媳婦也勸他,取下頭上的钗子和一對耳環,讓他去當。
宋二明一聽,娘和媳婦說得在理。于是,他又轉回當鋪,把銀子送了回去,正好王老闆和接當的小夥計都在,都詫異地問:“怎麼當天就回來抽當,家裡不需要錢了嗎?”
“方才我一時糊塗,考慮不周,回家聽母親和媳婦一說,才明白不該占這便宜。”說着,他把母親說的話,對王老闆重複了一遍。
“古有孟母三遷,嶽母刺字,今有賢母不慕錢财,有這樣的母親教導,難怪兒子能見義勇為啊!”當鋪王老闆一聽,大為感動:“小兄弟,我看你相貌堂堂,一身正氣,前日還拿出30兩銀子救人,現在怎麼窮得要典當棉衣?”
“老闆有所不知,我出外掙錢,本來也攢夠了50兩銀子,可以回家孝敬母親,不料路上發生了很多事,錢用完了,回到家中,兄嫂又逼着分家,才這麼狼狽。”
那王老闆聽完,沉思了一下,感慨地說:“我們王家當鋪,從太爺爺傳到現在,曆久不衰、日益興隆,靠的就是兩個字,一個‘信’、一個‘義’,我倆今日再見,也是有緣,我這裡正缺一個夥計,你不如來上班吧,這十兩銀子,就算是我提前支付的薪水。”
說完,他就讓夥計拿出了棉襖,又把當票撕掉,讓宋二明帶着銀子先回家,過了正月初五,再來上班。
宋二明對王老闆感激不盡,他拿着銀子去買了吃的、用的、母親和媳婦的新衣服,開開心心回家去,家人聽說他不僅找到了新工作,還領到了薪水,也歡喜得不得了。
這宋二明是個實誠人,他在當鋪上班,比原來在米行還要再用心三分。每天都是早早地來到店裡,把櫃台内外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虛心地跟着老夥計學習接客、驗貨、報價、貨物保管,又學習算賬、結票等事宜,不到三個月,就能熟練地獨當一面了。
轉眼到了第二年的臘月二十九,王老闆給夥計們放了幾天假,讓各自回家過年。宋二明歸心似箭,就抄了近路,翻過一座小山,再走三裡左右,就能到家中。
隻是這天起了薄霧,周圍霧蒙蒙的,看不太清楚,宋二明走着走着,腳下突然絆到一個東西,他低下頭一看,竟然是白花花的一個人頭骨。
宋二明吓得一蹦三尺高,跳出去兩米遠,他剛想跑開,但轉念一想:這裡荒山野嶺的,怎麼會有人的屍骨散落在這裡,莫非是路過的行人被野獸吃掉了?不管怎樣,這樣曝屍荒野太可憐了,馬上過年了,我就做做好事,找個地方,把屍骨給他好好埋了吧。
說着,他四處看了看,找到一棵粗壯的大樹,在旁邊用樹枝挖出一個大坑,再小心地撿起骨頭,放在坑裡擺好。埋好後,他還找了塊修長的石頭立在上面,做成墓碑的樣子,然後拜了幾拜:“人死不能複生,條件有限,我隻能把你先葬在這裡了,願你安息,早日投胎到好人家去。”
到了家中,妻子李香兒正在準備過年的各種糕點。這一年,他們生活安定、香兒的氣色也越來越好,宋二明走到她後面,摟住她的腰,動情地說:“娘子辛苦了。”
香兒一邊嗔怪,一邊扭身往他嘴裡塞了一塊剛炸好的酥肉,催着她趕緊去叫母親來吃飯。
當天晚上,宋二明和媳婦說着體己話,李香兒嬌羞地說:“母親催着抱孫子,明年若是能為你生個兒子,我就沒什麼遺憾了。”宋二明哈哈一笑,和她糾纏在一起,兩人無限歡好,過了許久,才沉沉睡去。
睡夢之間,他突然感覺有一道金光閃進房間,照得屋子如白晝一般亮堂。金光中,站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伯伯,對他不住地作揖:“我原是京城的一個玉石商人,來這裡探望故人,不料路上遇到了劫匪,他們為了銀子,把我殺死又匆匆扔到了樹林裡,感謝恩人幫我埋骨,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有句話叮囑恩公,還望你千萬記在心裡。”
第二天清晨,宋二明醒來四處查看,哪有什麼金光和老伯,但他說的那句話,自己倒記得清清楚楚,那便是:新年開市第一天,第一個進當鋪的人,無論來典當什麼東西、要多少銀兩,都要接下來。
到了正月初六,宋二明早早來到店鋪裡開了門,噼噼啪啪地放了一挂紅通通的鞭炮,再把“王記當鋪”的旗子往外一豎,就做起了生意。
這時,一個滿面胡子的男人走了進來,大聲吆喝:“掌櫃的,快來接當!”
宋二明接過來他遞來的包裹,打開一看,竟然是棵大白菜,葉子青、幫兒白,就是菜市上普普通通的白菜,最多20文一顆,哪有什麼稀奇。
“掌櫃的,這白菜可是别人托我當的,當銀50兩,過7日我再來取。”男人看宋二明猶豫,連聲催他。
“50兩?”旁邊一個小夥計樂得都笑出了聲:“這位大哥,我們這裡是當鋪,可不是錢莊。就算是錢莊,也不會拿50兩買顆大白菜吧。”說着,就想趕男人出去。
宋二明突然想起老伯托夢說的話,心一橫,說:“行,這白菜,我們接了,我這就給你開票。”
接了當,宋二明把白菜包好,拿到庫房裡放好。小夥計幸災樂禍,說宋二明要麼是瞎了眼不識貨,被人騙了錢;要麼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背着掌櫃的接這樣的東西。别說7天了,再過7年,那人也不會回來,肯定早拿着50兩銀子,去吃香喝辣了。
宋二明心裡也忐忑,但他心裡還帶着一絲僥幸:既然是老伯夢裡交待的,肯定有緣由。這個人會不會也是遇到了難處,像自己當時一樣,要拿舊棉襖當5兩銀子,先度過難關再說?
7天過去了,果然沒有人來贖白菜,又等了7天,還是沒有。眼看到了月底算賬的時候,王老闆來店裡查驗,小夥計向他告狀:新年開始第一當,宋大哥接了個大買賣,您老猜是什麼?
王老闆問是什麼,宋二明老老實實地說,是一顆白菜;王老闆再問當了多少錢,小夥計搶着說了50兩。
王老闆一聽,怎麼也不相信。他開當鋪幾十年,還沒見過當白菜的,更沒見過一顆大白菜能值50兩銀子的。
他讓人把白菜從庫房裡拿出來,一看,白菜都蔫了,白菜幫子幹得發黃。
“宋二明啊宋二明,我看你穩重可靠,怎麼能做這樣糊塗的事兒呢?别說50兩,這白菜給5文也多!”
宋二明看王老闆埋怨自己,心裡也發虛,禍是自己闖的,那就隻能自己承擔:“掌櫃的,這事不怪别人,隻怪我自己。既然那人過了7日還沒來取,那就算死當,我拿50兩銀子,把白菜買下來吧。”
王老闆搖搖頭,無奈地答應了。宋二明捧着一顆大白菜回到家裡,媳婦。問他怎麼回事,他也不瞞着,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怕媳婦罵他,還說:“你别生氣,這錢咱們早晚能掙回來。”
媳婦噗嗤一笑,沒埋怨他,反而說:“50兩銀子買棵白菜,敢情是金的、玉的?再不濟,總比普通白菜好吃些。”
說着,就要拿白菜去竈屋裡做飯,不料用手一撕葉子,撕不下來,再一掰,還是紋絲不動,雙手捧起來一看,哎呀,這哪是吃的白菜,分明是一顆玉雕的大白菜啊!
宋二明不信,伸手一摸,這白菜怎麼變得涼冰冰、硬郎朗的,敲起來還叮當作響,對着光亮一看,晶瑩剔透,可不就是一個整塊的大玉石,精雕細琢而成的玉白菜。
倆人又驚又喜,抱着玉白菜翻來倒去地看,都不敢相信:
“這麼大一塊玉,這麼巧的雕工,别說50兩,500兩也值!”
“别說500兩銀子,500兩黃金也值!”
“這是人家拿到當鋪的,咱們白白撿這麼大個便宜,我總覺得不合适,還是退回當鋪裡吧!”宋二明思來想去,決定連夜抱着玉白菜去找王老闆。
王老闆都已經睡下了,聽見有人敲門,披着衣服出來看怎麼回事。宋二明把用破棉襖包着的玉白菜往他懷裡一塞,說:“東家,咱們收下的那顆白菜,可不是一般的物件,真真是個精玉雕成的好東西,也該咱們店裡發财,當初收下了這個當,您趕緊收好吧。”
王老闆還以為他半夜說胡話呢,打開破棉襖一看,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他把宋二明叫到屋裡坐下來,自己來回踱着步,過了半天,又把玉白菜重新包好,推給宋二明說:
“很小的時候,我聽爺爺說過,京城有個大富商家裡,就收藏着個價值連城的玉白菜,保佑着他們家生意興隆,兒孫們升官又發财。這個寶貝我不能收。
再說了,命裡該有的,别人搶不走,命裡無的,送到跟前你也看不見。這财該是你的,當時若換别的夥計接當,是斷斷不會收的。”
宋二明聽了,又想起入他夢中的那個老翁。他沖王老闆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抱着白菜回家去了。
重新回到家裡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他剛要把玉白菜藏進櫃子裡,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把白菜放到雞窩裡。
宋二明聽這聲音,知道是那個老伯伯又來傳話,就把白菜包好,塞到了院裡的雞窩裡。
卻說隔牆有耳,宋二明和媳婦在院子裡談起玉白菜的事,正好被隔壁的大嫂聽了去。她嫉妒得要發瘋:老二家得了這麼個寶貝,我怎麼也得給他偷過來,換成白花花的銀子放家裡。
到了傍晚時分,大嫂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肉進了門:“我說兄弟、兄弟媳婦啊,你大哥今天打到了一隻野兔,我做了紅燒兔肉,趕緊端來給你們嘗嘗。”
一邊說,一邊還要夾着往兩人嘴裡塞。宋二明給媳婦使了個眼色,說:“嫂子,咱娘最喜歡吃兔肉,你先放下,等一會兒她回來了,我們一起吃,娘保準誇你孝順。”
大嫂一聽在理,把碗放下,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了。
到了半夜,宋二明聽見房門吱呀一響,被推開了,有兩個人蹑手蹑腳地走進來。
“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們肯定都被你藥暈了。”是大哥的聲音。
“哼,那麼香一碗肉,便宜老二他們幾個了。”大嫂憤憤不平地說,“趕快找寶貝,你去翻櫃子,我去他們床邊看。”
宋二明和媳婦都醒着,他們猜到了大嫂送來的肉有問題,一口都沒有嘗。
大哥開櫃子,裡面放的一個木盒子“咚”地掉在地上。
“有老鼠。”宋二明翻了個身,像說夢話一樣。大哥趕緊“吱吱吱”,學老鼠叫了兩聲。
大嫂摸床頭的小桌,不小心打翻了上面一個瓷碗。
“什麼聲音?”李香兒輕聲嘟囔。大嫂吓得趴到地上,“喵喵喵——”,學了幾聲貓叫。
倆人在屋裡摸來摸去,始終找不到想要的東西,黑燈瞎火的,不是頭磕到了桌角,就是腳踢了凳子腿。
“回去吧,準是你聽錯了,哪有什麼寶貝!”大哥着急地說。
“氣死老娘了,回去!我看老二那窮酸相,也不像有得寶貝的福氣。”大嫂咬着牙說,她的頭磕得不輕,疼得嘴裡嘶嘶作響。
香兒在被窩裡輕輕踢踢宋二明,宋二明偷偷捏捏她的手,倆人憋着笑,還是一聲不響。
過了幾天,香兒說總是發困,吃東西想吐。宋二明請了郎中給她診病,一搭脈,就拱手向他們道喜。過了九個月,果然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再說當鋪的王老闆這邊,他看宋二明本分不貪财,又勤勉持重,對他越發看重,過了兩年,直接把一家新開的店鋪交給他打理,讓他做了掌櫃;宋二明也不負所托,把當鋪打理得井井有條、生意興隆。
宋二明家過得越來越好。不過,這玉白菜的事,他們可很少對外人說起,而是好好地藏在了家裡,要當傳家的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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