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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揚州城入了秋,街上的風都帶着些許寒意,樹上的葉子變黃,好似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這一日天上又飄起了小雨,街上隻有零星幾個人。
塢梨也裝模作樣地穿上了薄褂子,“噔噔噔”跑樓下。
“鏽紅,鏽紅,你快看你前些日子給我買的褂子。”說着還轉了個圈,“我穿着是不是很好看。”
鏽紅旁邊站着個老婦人,見到塢梨先是驚訝了一瞬,“啊呀、啊呀,這是哪家的小姐?生得如此标緻。”老婦人轉頭望着鏽紅,“老身怎麼從沒見過。”
塢梨這才注意到還有旁人,瞬間收起了步子。鏽紅拉住塢梨的手,笑眯眯地對老婦人說,“李老夫人,這便是塢梨。平日裡不怎麼出門,您自是沒見過。”
李老夫人用帕子掩着嘴,饒是經曆了半輩子的内宅女主,此刻也覺得詫異,“沒想到塢梨閣閣主如此年輕,是老身有眼不識泰山了。”
塢梨撞上李老夫人的視線,“夫人可不能小看了我,塢梨的本事看年紀可看不出來。”
李老夫人哈哈笑了兩聲,“老身活了半輩子了,什麼人沒見過,今日卻讓閣主看了笑話。”
“老夫人,什麼笑話不笑話的。到時李府大喜的日子,我定随閣主去讨一杯喜酒喝。”鏽紅說着便不動聲色地把塢梨往自己身後一藏。
李夫人冷眼看着,眸中閃過一道精光,無人察覺到,“閣主若能來寒舍,必定是蓬荜生輝。既如此,那老身就先打道回府了。”說完就由丫頭扶着往外走去。
“改日塢梨閣就将老夫人定的首飾送往府上。”鏽紅送了兩步就停下了步子。
李老夫人回過頭來,“還請掌櫃的别忘了老身的另一個請求。”
鏽紅爽快地笑笑,“那是自然,老夫人慢走。”
老婦人走後,塢梨上前來,“鏽紅,那老婦人是?”
鏽紅意味深長地往門外望了一眼,皺着眉頭,“塢梨,那老太婆怕是來者不善。”
不就是一個老太婆,如何就來者不善了?
塢梨雙手交叉在胸前,“難不成還是沖我來的?”
鏽紅睨了她一眼,扭着腰肢朝樓上走去,“我的姑奶奶,不是沖你來的,還能是沖誰來的?”
見鏽紅要走,塢梨提起裙擺快步跟了上去,“你等等我,快給我說說怎麼回事。”
“這李府老太爺早逝,一個姑奶奶嫁出去就從不管李府的事;大老爺懦弱,被這老太婆欺壓着;二老爺整日花天酒地,是個不中用的。”
塢梨不耐聽這些,“這與我有何關系?”
“整個李府全靠這老太婆撐着,據我所知,這老太婆最近幾年都在研究長生不老之術,李府大半個家業都砸這上面了,可是結識了不少妖怪。”
“而你,濋山出來的上神,無人庇護,自身功力也不高,自是他們的首選之人。”
鏽紅邊上樓邊散漫地說着,“隻是你的身份他們應該還不确定,不然不至于過來試探我。”
塢梨跟在身後,“真是可笑,雖說我是學藝不精,可到底也是塢濋的弟子,怎樣落魄也不至于讓那些小妖擄了去。”
鏽紅推開三樓最靠邊的屋子,緩步而進,倒了兩杯茶才順勢坐下。
“明面上和你打?他們才不傻,到底還有我呢。這些人想的可是暗計。”
塢梨端起茶水一飲而盡,“鏽紅姐姐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
窗外的雨随着風飄進屋子,鏽紅起身關住窗戶,捏了個訣,給屋裡布了結界。
“我可是修煉了八百年的妖怪,在這人世浸淫了多少年?什麼消息能逃過我的眼睛。”
塢梨:“那老太婆跟你說了什麼?”
“老太婆的孫女下月初八要出嫁,來我這裡定了六千兩銀子的首飾。問我這珍寶閣如何改名成了塢梨閣,聽說是換了老闆。”鏽紅端起茶壺給塢梨添上水,自己也抿了一口。
“旁敲側擊地打聽你是什麼來頭,我這掌櫃的也給你讓位。這不,你還上趕着跑下來了。”
塢梨用手支着頭,“那你是如何回她的?”
“我說你是西雲山上無洛的弟子,修成了個小仙,你師傅便放你出來遊曆。”鏽紅看着發呆的塢梨,“老太婆說她那孫女被妖物給纏住了,整天尋死覓活的不嫁人,問我們可有什麼法子。”
塢梨斜了斜眼,“妖物?你不就是妖物嗎?是真是假?是真我就去會會這老太婆。”
“自然是真,若是假的,我這裡第一關她就過不了。這老太婆孫女名茹玉,喜吹笛,算是個才女。”
“李府的門檻快被媒婆踏破了,這茹玉就是不肯嫁。這次是揚州城裡的蘇府嫡出的小兒子要與李府結親,老太婆才不願意放過這高枝兒。”
塢梨已經嗑起了瓜子兒,像是在聽戲一樣。
“這蘇府又是什麼來頭?”
鏽紅滿目含情地瞪了一眼塢梨,“這蘇府的家業抵得過十個塢梨閣的價錢,你說什麼來頭?絲綢布料、酒樓茶館都有他們的産業。”
“這蘇府這麼闊綽,能看上李茹玉?”塢梨滿臉寫着不相信。
“你個傻丫頭,都跟你說了,這老太婆研究長生不老之術呢!這世人啊,哪裡都好,就是覺得自己活得太短了,蘇府的老爺也不例外!”
“那這老太婆準備出多少錢讓我擺平這事?”塢梨笑嘻嘻地看着鏽紅。
鏽紅睨她一眼,“姑奶奶,我怕你有命拿這錢,沒命花啊。”
塢梨把手上的瓜子扔回盤裡,拍拍手站起來,“行了,既然是真的,你明天給她傳信去,說這事我接了。我倒要看看這李府有什麼龍潭虎穴等着我。”
“等等,”鏽紅出聲叫住塢梨,“老太婆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你進她那宅子,我同你一起去。”
“鏽紅姐姐如此善解人意,塢梨恭敬不如從命。”還裝模作樣地做了一個揖。
鏽紅翻了個白眼,“你要是出了事,濋山那位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塢梨悶哼一聲,“他才不會管我的死活。”
李府。
李老夫人回來之後直奔卧房,輕車熟路的擰開暗門,經過一條小道,内裡别有洞天。
裡面又有一座宅子,雖說不大,卻是别樣的精緻。
李老夫人剛開門,就有一隻猴子從樹上跳下來,落地那瞬間幻化成了一個青年男子,“打探過了?什麼情況?”
“過兩日老身就把她請到府裡來,是不是濋山那位的弟子,還有待商榷。”李老夫人低着頭,恭恭敬敬。
“那石榴妖說這女子是西雲山上無洛的徒弟,就算不是上神,怎麼也是個小仙,我們可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猴妖冷哼一聲,“無洛?一個道士罷了,自然是不怕他。那石榴妖真是丢我們妖怪的臉面,還傍上了仙家。”
“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情再來通知我們。”
“是,那老身先告退。”
第二日,吃過午飯鏽紅就派夥計小拾往李府去了。
不一會兒,小拾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人。
鏽紅笑着上前迎接,“李老爺怎麼還親自上門來了?有什麼事情派個丫頭過來傳話就行。”
說着側身讓李修上二樓廂房去,給小拾使了個顔色。小拾心中了然,點點頭。
李老爺是李老夫人的大兒子,名李修,也就是李茹玉的父親。
李修對着鏽紅拱拱手,慢一步與鏽紅并排走着,“母親大人說閣主能同意我們的請求,是榮幸之至。可這茹玉現在是待嫁之身,若是貿然出府,怕是不合規矩。”
鏽紅推開門,“不知李老夫人是何意?”待二人坐定,“在下唐突,母親的意思是請閣主往寒舍住兩天,價格好說,再多加三千兩。”李修朝鏽紅比劃。
還沒等鏽紅開口,門外傳來塢梨的聲音,“李府真真是舍得,”塢梨推開門,走向李修。
李修站起身,偏頭看向鏽紅問道,“這便是閣主吧?昨日聽母親說起塢梨閣閣主是個年輕女子,李某還不信,今日一見,李某慚愧啊!”說着還抱拳鞠了一躬。
塢梨擺擺手,“李老爺客氣,不知我們何時啟程去李府?”
李修沒想到塢梨這麼爽快,一時愣在那裡,不過也是富人家的人精了,瞬間反應過來,“閣主何時方便,我們就何時啟程。”
塢梨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現在就方便。”
鏽紅這時起身,對李修說道,“既如此,鏽紅也得跟着閣主去李府叨擾一番。”
李修笑着拱手,“掌櫃的要是能同行,那就最好不過。”
“那,我們這就啟程?”塢梨與鏽紅對視一眼,眼睛裡帶着笑意。
李修來時就準備了兩頂轎子,他自己一頂,塢梨和鏽紅一頂,就這麼往李府去了。
先派小厮回來報過信,到了李府,李老夫人親自出來接。
一番寒暄之後,塢梨握住李老夫人的手,“老夫人放心,除那惡妖之事塢梨義不容辭。”
李老夫人神色一黯,“有閣主這句話,老身就放心了。我就茹玉這麼一個孫女,如今這丫頭被那妖物纏身,老身夜不能寐,幸虧有閣主與掌櫃。”
“那既如此,路途勞累,老身先讓丫頭帶你們下去好生歇息。”
李老夫人偏過頭對身邊的大丫頭說,“阿瑩,派個丫頭帶貴客去怡軒。”
名叫阿瑩的婢女應聲,“是,”指着一個丫頭,“阿榮去吧,定要好好伺候貴客。”
阿榮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二位貴客生的如此好看,沒想到竟是老夫人請回來降妖的。”
她在路上左顧右盼了好幾次,壓低聲音對塢梨和鏽紅說,”都說我們大小姐是被妖物纏住了,奴婢倒覺得我們小姐清醒得很呢!”
“哦?怎麼說?”塢梨也壓低聲音。
“奴婢以前是服侍大小姐的丫頭,大小姐隻是上次從老夫人那裡回來過後,就整日流淚。”
“老夫人把我們這些之前伺候的人全都給打發了出去,隻說小姐生病了,需要靜養。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是我親姐姐,我才留在了這府上。”
塢梨還想問些話,鏽紅扯扯她的衣袖,對她搖了搖頭。
到了怡軒,小丫頭上前開門,鏽紅把塢梨護在身後。
“吱呀”,木門發出聲音,阿榮自顧自說着,“這宅子雖然長久沒住人,不過剛打掃過,很是幹淨。”
鏽紅環顧這個院子,暗中對塢梨密語,“你可小心,指不定什麼時候拿你開刀。”
塢梨捏了捏鏽紅的手,“放心,我們且看看。”
阿榮開了裡屋的門,麻利地拿出一些果子蜜餞,“貴客好好休息,奴婢在外頭候着。”
鏽紅點頭,阿榮行了個禮退出去了。
塢梨随意地在斜靠在塌上,“鏽紅,咱們去會會那李茹玉?”
“你個機靈鬼,以為我猜不到你的想法麼?等到入夜我們再去。”
是夜。
塢梨捏了個訣,眨眼到了李茹玉的住處,玉軒。
塢梨率先走到裡屋的門前,鏽紅快步跟上。
推開門,屏風後面若隐若現的有人坐在那兒。
“這麼晚了,是誰?”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塢梨繞過屏風,眼見一個長得冰肌玉骨的女子,柳葉眉、杏核眼、朱唇不點而紅,想來這就是李茹玉了。
“我叫塢梨,是塢梨閣的閣主。”塢梨指向鏽紅,“她是鏽紅,塢梨閣的掌櫃。”
“塢梨閣?好似不曾聽過。不知二位姐姐如何進的我這玉軒?”李茹玉慌亂地站起身。
塢梨看着旁邊的椅子,坐了下去,“就是以前的珍寶閣,如今改名了。放心,我們沒有惡意,不過是想來看看李府被妖物纏身的大小姐罷了。”
鏽紅也坐了下來,神情卻沒有放松,釋放出妖力感知周圍的一切。
“二位也是祖母請來的人?”李茹玉拿起桌上的茶壺,慢條斯理地倒了兩杯茶,“是去年的舊茶了,二位别見怪。”
鏽紅端起茶聞了一聞,“舊茶還如此香。”随後對塢梨比了五個手指頭,指了指外面。
塢梨點頭,衣袖翻轉間給屋子布了結界。
屋外,幾個黑影湊到一起,“我感知不到裡面了,”“我也是。”
一個青年男子模樣的人做了決定,“暫時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先走。”眨眼間,黑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屋内。鏽紅笑眯眯地看着李茹玉,“不錯,我們确是你祖母請來的人,拿人錢财替人消災。”
李茹玉也笑笑,“二位姐姐倒是和之前來的人不一樣。”“之前來的人?”塢梨不解。
“是啊,祖母之前派來的人都兇惡得很,哦不,不能說他們是人。你們應該也不是人吧!”
丫頭說得果然沒錯,李茹玉清醒得很。
“看樣子你什麼都知曉,那我們也不多費口舌,你祖母說你被妖物纏住,這麼看來,你祖母在撒謊。”鏽紅直直地盯着李茹玉的眼睛。
李茹玉倒是感到疑惑了,之前來的除了威逼就是利誘,這二位倒是看不懂什麼意思了。
塢梨看她滿臉的戒備,說道,“這屋子已經布了結界,你所擔心的人都查探不到我們的一舉一動。至于我們,你祖母請來也沒安什麼好心。”
李茹玉:“此話怎講?”
“想必你也知道,你祖母一心尋求長生不老之術,而我們,就是她屬意的引子。”鏽紅不緊不慢地喝着茶。
李茹玉斂了眸子,“哪裡是我被妖物纏身,祖母說這話倒有些胡言亂語了。”
“那你為何不願嫁人?”塢梨想,這一家子人倒是有趣,祖母和妖怪有往來,還污蔑自己孫女被妖怪纏身。
李茹玉眼神空洞起來,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确實有心上人,但祖母大可以将我綁上那花轎,她不願意這麼做,因為我手裡有他們需要的東西。”李茹玉自嘲地笑了一聲。
“如果不是祖母,我的心上人怎麼會死?這東西也不在我手裡,他們永遠也拿不回去了!”說着帶了些哭腔,不過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塢梨與鏽紅面面相觑,塢梨出聲打斷,“你說的是何物?”
李茹玉用帕子摁了摁眼角,“祖母與那一群妖怪,以前隻能騙騙小妖。兩月前,一個雲遊的散仙進了這揚州城,把他騙進府裡吸淨了仙氣,将他元神封住留作煉化長生不老之術用。”
“而我的心上人,為了救這散仙的元神,魂飛魄散。”
“你的心上人到底是何人?”
“他叫青,不過是隻竹妖。”
“十三歲那年,我娘因病去世。祖母說母親不吉利,不能葬在祖墳,父親争辯了幾句也就作罷了。”
十三歲那年,我娘因病去世,祖母說她不吉利,不能葬在祖墳。
“最後娘親葬在了郊外一片竹林裡,我與青就是在那片竹林相識的。”
李茹玉回憶起與青第一次見面。
娘親去世不足六個月,祖母就急着要為她定親。
生母去世,三年孝期還沒有過,李老夫人為了一點利益,就想要出賣自己的孫女。
父親整日唉聲歎氣,最後也隻勸她順了祖母的意。
李茹玉想念極了那個溫柔的母親,為了去娘親的墓地,一日裝病躲在屋裡,趁天黑的時候才從院角的狗洞爬出去。
憑着出殡那天的記憶,她找到了那片竹林,卻在竹林裡找了半個時辰也沒找到娘親的墓地。
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罷了,李茹玉急了,她望着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哭着叫娘親。
偌大的竹林裡傳來陣陣回音。
“這時候青出現了。”李茹玉繼續娓娓道來。
“哪家的小姑娘在這裡喊?吵人清淨!”遠處走來一個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眉眼如鋒。
李茹玉眨眨眼,再揉揉眼,确定這是個活生生的人。
這荒郊野外怎麼會有人?難道是神仙抑或是妖怪?
她想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過礙于情面,偷偷擦掉臉上的淚水,“吵到公子清淨,茹玉先賠罪了。”
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男子皺眉不發一言,“茹玉迷路了,不知公子可識得出去的路?”
男子還是盯着李茹玉,歪着頭好像在思考什麼,依舊不發一言。
李茹玉心裡在打鼓,可想着遲了回去,要是被祖母被發現,又要波及一群小厮丫頭。
她咽了咽口水,“公子?公子?”
“行了行了,你家住何處?我送你回去,别留在這裡擾我清淨。”
李茹玉報出自己的家門,男子不耐煩地搖搖頭,伸出自己的手臂,“過來抓住我,我送你回家。”
李茹玉驚慌地睜大了眼睛,“不可,不可,男女授受不親。”
男子走近來,一隻手蒙着她的眼睛,一隻手摟着她的腰。
李茹玉隻覺得暈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已經到了李府附近。
而男子的手還放在她腰上,她一下便跳開了,“公子莫不是神仙?”
“哪門子的神仙?”男子靠近她的耳朵,“我可是妖怪。”
李茹玉吓得眼眶瞬間紅了,故作鎮定道,“茹玉記住神仙這份恩情了,茹玉先告辭。”
轉身就跑了起來,男子覺得有趣,在她身後喊道,“我叫青。”
李茹玉還是從狗洞爬回了院子,慶幸的是沒被發現。
不過那晚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第二日倒是真的生起病來。請大夫來看過說是着了涼、受了驚,好好休養即可。
纏綿了病榻三日,李茹玉終是可以下床了,吃過午膳,興頭上拿出笛子站在窗邊吹起了曲子。
曲聲婉轉悠揚。
突然從窗邊冒出個人影,李茹玉吓得扔掉了笛子,“小姑娘,你可還認得我?”
青撿起笛子,利落地從窗外翻進來。
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沒想到是你家的府邸。”反身關住了窗戶。
李茹玉呆呆地直往後退,伸出食指指着他,“你,你你你怎麼進我家裡來了?”
青把玩着手中的笛子,眼睛打量着室内,“上次我送你回來,你可是還沒償還我的恩情。”
李茹玉慌了心神,捏緊了帕子,當初隻是說說罷了,怎料到這妖怪還當真了。
“不知恩公需要小女子如何償還這份恩情?”
青走到圓桌旁徑直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糕點,把這裡當作自己家一樣。
李茹玉看他悠閑的樣子,一時有點摸不清他的想法。又害怕丫頭進來撞見,若是傳出去,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想到這裡,她走上前去,“恩公有話不妨直說。”
青不理她,繼續吃着桌上的糕點。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李茹玉急了,“你快走,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小姐,奴婢給您端藥來了。”阿榮推開門,見李茹玉臉色不太好,當即放下藥碗,“小姐,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李茹玉側過頭,剛剛青坐過的位置隻剩下她的笛子,她擺擺手,“無事,你先下去吧。”
阿榮不願走,“可是,小姐。”
“真的沒事,我喝了藥再睡一會兒,你出去吧。”李茹玉冷了臉,阿榮被她突然的嚴肅吓了一跳,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李茹玉拍拍胸口,喃喃道,“這妖怪真真是吓人。”
說完端起桌上的藥碗,小口小口地喝完便躺床上小憩。
再睜眼天已經黑了,阿榮守在外間,聽見動靜急忙走進來,“小姐,您終于醒了,老夫人讓奴婢叫您用膳,見您睡着也就沒敢打擾。”
李茹玉甩甩頭,“什麼時辰了?”
“回小姐的話,已經亥時了。老夫人說了,您醒了想吃什麼再叫廚房做。”
李茹玉點點頭,“你去讓廚房給我熬點粥吧!”
阿榮扶着李茹玉起來,給她穿戴好,便轉身去了廚房。
李茹玉推開窗,外頭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着,心煩意亂地關上窗戶。
“怎麼,在找我?”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李茹玉瞪大了眼睛,“你怎麼還在府裡?”這麼長的時間,他去了哪裡?
青往常臉上的笑容如今卻沒了,“我需要你幫我。”
“幫你?”李茹玉一頭霧水,這個妖怪好生奇怪,我區區一個凡人如何能幫他?
“對,幫我。”
“一群惡妖抓走了我弟弟,而我查到,我弟弟就在李府。那群惡妖跟你祖母有所往來。”
李茹玉用手帕輕掩着唇,“我祖母雖說是沉迷于長生不老之術,可怎會與妖怪來往?你不要仗着上次對我的恩情,就随意往我祖母身上潑髒水。”
“我為何對你祖母潑髒水?”
青拉住她的衣袖,“是真是假,與我一道看看便知。你可願意?”
李茹玉想到青的種種行為,雖然桀骜不馴了些,稱不上好妖,卻獨獨不會是壞妖。
信他一回又何妨。
想到這裡,她收回衣袖,“好,我就同你走一遭,不過這是為了我祖母的清白着想。若不是你說的那麼回事,你就得賠禮道歉。”
“那是自然。”
青環住李茹玉的腰,在她還沒有開始掙紮的時候,便捏了個訣。
李茹玉憤憤地想,這妖怪真是不懂人世間的俗禮。
眨眼來到一座宅子門口,李茹玉倒是沒見過,覺得陌生。環繞周圍,旁邊竟然就是自家宅子,可自己從未來過這個地方。
青帶着她貓着身子躲在牆角下,輕聲道,“這是你祖母與那一群妖怪往來的地方,你祖母房間有暗道通向這裡。不過被施了法,凡人看不見。”
“你休要胡說,雖說這和我李府挨着,如何證明和我祖母有關?”李茹玉沒有見到證據還是不信。
青搖搖頭,“這宅子外面被貼上了符紙,是你祖母去城外廟裡求來的,所以我進不去,需你幫我。”
說完指向大門上的一道符,“這件事你應當知曉。”
李茹玉想起祖母确實是去廟裡求過符,而那到符紙也沒有放在李府,這麼一想,她感到脊背有些發涼。
“不,不,不是這樣的。”她搖搖頭。
青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讓她正視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我隻想救我弟弟,不會傷你祖母一分一毫。”
“隻要不傷害我祖母,你說要我怎麼幫你?”
“今晚子時,你幫我把這道符拿走即可。”青鄭重地說道,“我會帶你過來,不過需要你自己回去。”
李茹玉不解,“我如何回去?”
“就是通向你祖母房間的密道。”兩人對視久久無語。
最後李茹玉敗下陣來,“好,我幫你。”
青帶她回了房間,留下一句話又消失不見,“換身方便行動的衣服,我子時來接你。”
李茹玉心不在焉地喝完粥就把阿榮打發了,“我今日乏得很,我不叫你,就别進來了。”
估摸着時間快到了,換上一身衣服,坐在榻上不一會兒,青就來了。
還是摟過她的腰,捏了個訣就到了那座宅子門口。
“待會兒你從這裡走,你祖母不在,放心。”青指着一道小暗門。
李茹玉并不争辯,隻是點點頭。
青拍拍她的後背,“去揭符吧。”
李茹玉快速地把符紙揭下,青把她往小暗門方向一推,“快走,别回頭。”
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宅子。
李茹玉進了小暗門,裡面是一條密道。她本想一走了之,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想想還是不放心青,懊惱地折了回來。
嘴裡還念叨着,“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話音剛落,就傳來打鬥的聲音,李茹玉吓了一跳,沒想那麼多,急急打開宅子的門。
眼見青被一群妖怪包圍着,嘴角流了一絲血,見到李茹玉,“不是叫你走嗎?”
這一聲分了神,青身後一隻樹妖綁住了他的腿。
青不再看李茹玉,專心對付這群惡妖。
雙腿被束縛,沒等那群妖怪反應。他拿出一隻笛子,吹出不知名的曲子,這群妖怪立刻感到頭暈眼花,找不到方向。
隻有為首的一隻猴妖暫且清醒。
李茹玉站在那裡愣愣的,突然有一隻手抓住她,回頭一看,竟是祖母。電光火石中,李茹玉明白了。
“祖母你?”
李老夫人惡狠狠地看着她,“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來到這裡,現在你馬上給我回去。”
“祖母你怎可與妖怪勾結?”李茹玉不敢相信,至親之人,居然為了可笑的長生不老,與妖怪勾結,毒害他人。
“你給我回去,聽見了嗎?”
“不,我不回去,我要阻止你們。”李老夫人一大把年紀了,怎會是十幾歲小姑娘的對手。
李茹玉掙開李老夫人的手,快速跑到青身旁。
而此刻,青正與那猴妖打得難分難解,“你别過來,去那邊屋子,救我弟弟出來!”
猴妖見縫插針,反手給了青胸口一掌。
青連連退後。
李茹玉見此欲上前,青擺手,“快去救我弟弟,這是火柴,這裡我能應付。”
李老夫人此時也上前阻止李茹玉,李茹玉快步跑進青手指的那間屋子。
推開門就看見一男子,長相與青有七八分相像,應該就是青的弟弟了。
卻是被繩索捆住了,她走近了,低聲說道,“你别怕,我是來救你的。”男子颔首,“我都聽見了。”
“不過這捆我的繩子乃是捆仙繩,你需得用火燒。”
話間李老夫人已經進來了,“茹玉,莫再做傻事,你快給我回去。”
李茹玉正視着李老夫人,“祖母,做傻事的人是你。”
李老夫人跺跺手中的拐杖,“你,你這個不孝子。既然你不回去,就别怪我了。”
說着就要來捉李茹玉。
李茹玉連忙點燃火柴,靠近繩子,繩子燃得很快。李老夫人見勢不好,扔掉拐杖,雙手就要去拉李茹玉。
還沒挨上,這邊繩子已經斷裂,男子恢複了行動。
把李茹玉往身後一拉,捏了個訣,李老夫人就定住不動了。
“你把我祖母怎麼了?”
“放心,不過是定身術,一刻鐘後就能行動自如。”說完出了門。他要去幫自己的兄長,李茹玉看了眼祖母,狠心離去。
院子裡,青和猴妖打得難舍難分,但因為青弟弟的加入,猴妖漸漸落了下風。
“不打了,我們走。”兩人對視一眼,青發出命令,然後摟住李茹玉。
轉眼就沒了蹤影,猴妖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眼中全是惡毒。此時那些小妖也清醒了過來。
“老大,怎麼回事?”
猴妖睨了他們一眼,“沒用的廢物,好在那散仙的元神還在,不然非剝了你們的皮。”
李茹玉三人出了揚州城門,青的弟弟止住了步伐,對青說,“大哥,有個散仙的元神還在那群妖怪手裡,我回去救他。”
“我去,你别再羊入虎口。”
“大哥,我知你已身受重傷,所以剛剛沒有說出來,你讓我去。”
青沒有說話,拿出笛子吹了起來,不一會兒,他的弟弟就暈了過去。
青對李茹玉道,“他法力隻剩三成,這麼回去一定是送死。我一會兒把他安置好,先送你回去。”
李茹玉搖頭,“我和你一起去,祖母隻有我這麼一個孫女,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青沉思了幾秒,“也好。”
青把弟弟安置在一隻精怪那裡,然後帶着李茹玉回了那宅子。
“後面的事情你們應該猜到了,青拿到了那道士的元神,讓我帶走。而他,灰飛煙滅了。”
塢梨竟然覺得有點難過,上神也是會難過的嗎?
“那道士的元神在你這裡?”鏽紅雖也有兔死狐悲的感覺,但畢竟是老妖了,這種生離死别每日在人世間不知有多少。
“不在我這裡,早已送出去了。不過祖母他們以為在我這裡,逼我拿出來。”
“他們留着我為了聯姻,所以一直隻是對我威逼利誘,倒不曾傷害我。”李茹玉已經冷靜下來,雖說人走茶涼,可自己還在人世間,還有人記得這隻竹妖。
塢梨還沉浸在悲傷裡,久久不語。
這時屋外傳來李老夫人的聲音,“二位深夜待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出來了!”
鏽紅拉拉塢梨的手,大聲朝外面喊道,“李老夫人何必着急?不過小坐一會兒罷了。”
塢梨不屑地笑笑,“老妖婆等不及了,我們出去罷!”
屋外,李老夫人站在中央,身後卻沒有一個小厮丫頭。
她裝作客氣地模樣,“不知閣主深夜造訪是為何事啊?夜深露重,小心涼了身子。”
看向塢梨和鏽紅身後的李茹玉,眼神變得淩厲起來,“茹玉,貴客到訪,可有好好招待?”
這個不孝子不知道和這二位說了些什麼,看來得好好問問。
鏽紅搶在前頭接了話,“老夫人孫女招待得好極了,就是不知李老夫人帶着妖怪來卻不現身,是何意?”
這時猴妖跳了出來,“看來你們都知道了。石榴妖,你整天跟在神仙後頭,真是丢我們妖怪的臉面。”
一群小妖跟在猴妖後頭發出嗤笑的聲音。
“這石榴妖是想成仙吧!”
“丢臉啊丢臉。”
“我們不承認她這樣的妖怪。”
沒想到鏽紅絲毫不生氣,隻淡淡地看着他們。可塢梨沒受過這種氣,當即喚出冰劍就往那群小妖沖去。
冰劍帶着戾氣,猴妖眼看不對,欺身上前想要擋住塢梨。
塢梨看也不看他,冰劍一繞,那群小妖當即口吐鮮血。猴妖右手以掌為刀,朝塢梨臉上而去,塢梨用冰劍擋住;猴妖又以左手偷襲,朝塢梨腹部而去。
鏽紅大喝,“塢梨小心。”話未落,人已飛身出去拉開塢梨,反手一掌拍在猴妖身上,猴妖退後轉了個圈,卸去了力道,毫發無損。
他拍拍手,“布陣。”
那些小妖雖說被塢梨的冰劍波及,不過輕傷罷了。紛紛站起來把猴妖圍在中間擺好陣勢。
猴妖仰天大笑幾聲,“神仙又如何,今日還不是栽在我我的手裡。”說完搖身一變,變成了本體。
和李老夫人平時見到的小猴子不同,他的本體有房屋那麼高,而且異常壯實。
李老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李茹玉也吓得靠着牆,不知所措。
猴妖大吼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塢梨衣袖翻轉,又加了個結界。鏽紅看向塢梨,“我先上,你退後。”
塢梨不以為意,“鏽紅姐姐,我來。”說完沖向猴妖。
猴妖雖說體積龐大,塢梨卻勝在體型小,一招一式都能避開。猴妖有點惱了,拎起一個小妖就開始吸食他的精元。
塢梨和鏽紅都看呆了,這妖怪,連自己的手下也不放過。
猴妖吸食了兩個妖怪精元,實力又上漲了。他不準備和塢梨打持久戰,讓剩下的小妖擺好陣勢,就要使出殺招。
他趁塢梨失神之際,抓住塢梨往陣裡扔去。鏽紅暗道一聲不好,也飛身進了陣。
小妖開始割自己的皮肉,源源不斷流出鮮血,浸濕了塢梨和鏽紅的鞋。猴妖邪魅一笑,“今日就讓你們做我成仙的引子!”
沒想到這猴妖還有殺招,鏽紅此時後悔讓塢梨蹚這趟渾水了。“你就算成了仙,那也是堕仙,九重天上可容不了你。”
“那又如何?”猴妖眼神凜然,小妖嘴裡不知道念叨着什麼。鏽紅想要拉住塢梨出陣,卻發現腳底被鮮血黏住,動也動不了。
猴妖冷哼一聲,“以鮮血為祭,這可是死祭,你們就乖乖留在這裡吧!”
鏽紅伸出石榴枝桠,把塢梨和自己包裹住。“塢梨,我先護送你走,這陣勢我們應付不來。”
“鏽紅,不可。我們共同進退。”塢梨也認識到事情的重要性,而鏽紅想要送走她,自己與猴妖搏命。
“冰劍,去。”冰劍出入自由,與猴妖打了起來。
被鏽紅的枝桠包裹,鮮血暫時地隔開了,小妖們漸漸體力不支,倒在了血泊中。
鏽紅眼睛微咪,“就是現在。”她伸出枝桠,卷起那些小妖甩到一旁,“塢梨,快,你的鮮血可以施法破陣。”
塢梨點頭,咬破自己的手指,鮮血滴在血陣中,小妖的血瞬間靜止。塢梨抓住機會,使出全身靈氣,掙脫開了這血陣。
鏽紅大喊道,“先别管我,去把那猴妖拿下。”
塢梨飛身往猴妖處去,此時冰劍正與猴妖打得難分難解,“回。”塢梨大喝一聲,冰劍應聲落入手中。
猴妖驚道,“不愧是上神,血祭也能逃出來。”說完轉身就想跑。
塢梨哪肯,快他一步擋在前頭,冰劍揮出去毫不留情,一眨眼的時間已是劃了三十六刀。
猴妖也被劃中不少,頓時傷痕累累,他怒吼一聲,身子變小了,變成了普通猴子一般大小。
這種體型方便逃跑。
塢梨在濋山可是經常找精怪打架,哪裡猜不到他的想法。
“冰劍,去。”冰劍快如閃電,直接插入猴妖的後背,猴妖倒在了地上。
塢梨取下冰劍,準備去救鏽紅。
這時李老夫人看見猴妖敗了,跪下來求着塢梨,“神仙,神仙,老身犯了錯,您大人有大量,寬恕我罷!”
塢梨不理會她,徑直朝鏽紅走去。
猴妖看着李老夫人的樣子,仰天長笑三聲,“區區人類,還妄想長生不老,實在是可笑。”
“我都是騙你的,那些妖怪都被我吸食了精元,使我功力大增。至于長生不老藥,哈哈哈哈哈……”
李老夫人瞪圓了眼睛,站起來走到猴妖面前,“你都是騙老身的?”
“那是自然。”
李老夫人氣得肝疼,雙手掐住猴妖的脖子。可猴妖雖說身受重傷,法力還在,伸出手一巴掌就把李老夫人扇飛了。
塢梨剛救完鏽紅,聽見聲響,當即施法,手腕一轉,猴妖沒了性命。
這時李茹玉看見自己祖母被扇飛,趕緊去查探,“如何?是死是活?”鏽紅問道。
李茹玉試了試氣息,當即癱坐在地上,“祖母,祖母去了。”
她擦擦眼淚,“死在妖怪手上,祖母也算是因果得報。”
後來李府由李修主持大局,對外隻說李老夫人突然得了疾病去世,不發喪。
塢梨坐在塢梨閣,喝着茶水,“那李茹玉呢?”
“落發出家了。”
“嗯。”兩人無話。
“鏽紅,你說,凡人為何都想要長生不老?”
鏽紅擡頭望着天,“誰知道呢!天知道罷!”(原标題:《塢梨閣: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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