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看了好多遍京劇《擊鼓罵曹》,大呼過瘾。梳理了一下整個故事線和人物内心,覺得故事中有很多值得深思借鑒和解讀的地方,特别會祢衡這個人物的處世問題 - 尤其是生活在人情社會,信息複雜的當下。
未說生,先說死。
擊鼓罵曹的祢衡,最終結局是被江夏太守黃祖處死。《三國演義》第二十三回,引用了唐代詩人胡曾所做詠史詩《江夏·黃祖才非長者俦》:
黃祖才非長者俦,祢衡珠碎此江頭。 今來鹦鹉洲邊過,惟有無情碧水流。
詩中在評述黃祖的同時,更是在緬懷祢衡。自古,似乎直言不諱的文人在文學作品中無論對錯都是值得被緬懷的,但一代名士祢衡被殺,一半是黃祖的暴怒,一半也是祢衡的咎由自取。祢衡有這樣的下場還要從曹操說起。京劇名唱段《擊鼓罵曹》很直白地演繹了這一故事的始末緣由。曹操讓孔融去招安劉表,孔融說,
吾友祢衡字正平,其才十倍于我,上可至君為堯舜,下可配德于孔顔。
老闆,我一哥們叫祢衡,比我能耐十倍,上能輔佐堯舜,下能并肩孔子顔回。诏安劉表這種差事,我refer他來做。本來,高管refer一個求職者這很正常,曹老闆生意也正是上升期,需要人才,亂世招人本來就難,而且祢衡在市場上本身就有名望。于是曹老闆同意親自面試一下。談好面試的時間地點,全體董事會坐等祢衡,祢衡進門看到曹老闆沒起身迎接自己就不高興了,說:
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
這哥們明顯還沒搞清楚who is the boss,一點求職者的心态都沒有,曹操聽到後很不爽:老子跟下面這幫高管都在這兒坐着呢,不是人?祢衡超級蔑視地說:呵呵,這幫酒囊飯袋也算人?
曹老闆挑了挑眉一團怒火燒心頭,旁邊的張遼也已刀出鞘,但還是壓了壓火氣,知道殺了這種名士沒什麼好處,按住張遼。
老闆面試了一番基本是被怼了一番,于是曹操故意羞辱祢衡說,這樣吧,明天正月十五,我打算大宴群臣,聽說你打鼓打的不錯,我正好缺一名鼓吏,你來不?祢衡一聽像是吃了蒼蠅,文人的酸臭小脾氣正好沒處撒,立刻答應下來,打算借此在宴會上把曹操大罵一頓。
祢衡的鼓打得不錯這是事實 -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不錯,最有名的《漁陽三撾》常被拿來與嵇康的《廣陵散》并稱失傳的“史之絕響”。京劇《擊鼓罵曹》最精彩最核心的故事從唱段“讒臣當道謀漢朝”開始 - 即祢衡準備擂鼓前。
在曹操與衆将其樂融融觥籌交錯的背景下,舞台上的祢衡自己在一旁梳理了一遍大漢朝的曆史,強化一番自己的價值觀:
楚漢相争動槍刀高祖爺鹹陽登大寶一統山河樂唐堯
說出了心中的不滿:
到如今出了個奸曹操上欺天子下壓群僚我有心替主爺把賊掃手中缺少殺人的刀
然後描述了一下目前現場的狀态并道出自己的計劃:
主席坐定奸曹操上坐文武衆群僚元旦節與賊個不祥兆假裝瘋魔罵奸曹我把藍衫來脫掉
戲劇就是這樣,多餘的廢話沒有,就《正月十五在大宴群臣的現場用擊鼓的手段大罵曹操》這個project,京劇三言兩語就能道出工作分析法中的5W 1H的全部要素,而且還能句句押韻:when(正月十五)where(宴會現場)who(曹操)why(奸臣)what(罵)how(打鼓)然後邊走邊給自己打氣:
破衣褴衫擺擺搖大搖大擺上中道
祢衡穿着一身破衣服當然會被守衛攔住不讓進,說:
丞相大宴群臣破衣爛衫成何體統
咱公司有dress code啊,哥們你這個狗樣子breach the policy呀!
祢衡聽後蔑視道:
帳下的兒郎鬧吵吵你二人不必呵呵笑有輩古人聽根苗
然後搬出自己的價值觀開始洗腦兩個看門小喽啰。
這一段的快闆我超級喜歡,完勝各種說唱的freestyle,不但引經據典,又合轍押韻,尤其于魁智版本的祢衡,在褴衫與要斬的字段使用的強調語氣讓人頭腔共鳴,為之激動:
昔日太公曾垂釣,張良拾履在圯橋為人受得苦中苦,脫去了褴衫換紫袍你二人把話講差了,休把虎子當狸貓有朝一日時運到,拔劍要斬海底蛟休道我白日夢颠倒,時來就要上青霄
然後徹底來勁了,破衣爛衫不上上去是吧,行,老子徹底脫光了。
據《後漢書》記載
先解衵衣,次釋餘服,裸身而立。
現在很多公司每周五會有休閑穿着的dress down文化,你司招個祢衡試試,這哥們是真 · dress · down.
戲裡的祢衡繼續唱:
身上破衣俱脫掉,赤身露體逞英豪怒氣不息往上跑,你丞相降罪我承招将身來在東廊道,看奸賊把我怎開銷
人生高光時刻經此開始。即便這樣,曹老闆也沒說什麼,命令祢衡擂鼓三通。這通鼓打的便是失傳的《漁陽三撾》,《後漢書》對這段的描述是:
容态有異聲節悲壯聽者莫不慷慨
《三國演義》也形容:
音節殊妙,淵淵有金石聲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
京劇演員主要以唱念做打為主,但若想要勝任《擊鼓罵曹》中的祢衡一角,就必須得會這段solo鼓點。
這段表演,是除了Dream Theatre樂隊的鼓手外,另一個讓我為純打鼓能聽得起雞皮的表演,但我覺得祢衡這段要更勝一籌,兩個原因:其一,前者是樂隊中的專職鼓手,京劇中的祢衡主業是唱戲;其二,架子鼓是由一整套不同音調的鼓和镲組合而成的樂器;祢衡隻有一個大鼓。
(Dream Theatere樂隊鼓手Mike Portnoy)
(王珮瑜飾演祢衡)
一個注重分類功能,一個注重技法。
就好比西餐廚房中的各種刀具和中餐的大菜刀。
《漁陽三撾》究竟能有多精彩,由于早已失傳,現人無從得知,但是就大鼓這個樂器來說,發音和音調相對較為單一,鼓槌敲擊鼓面或鼓梆發聲,至于要如何敲出韻味,主要就是靠演員對節奏和輕重的掌握了。這通鼓,幾乎讓我相信即便是《漁陽三撾》或許也就這樣了。鼓畢,曹操略略描述了一下現場的氣氛:
擂鼓三通響如雷 文武百官暢飲三杯 張遼一旁牙咬碎 孔融帶愧轉回歸 老夫席前觀鼓吏
尤其心疼孔融三秒鐘 - 自己推薦的人這麼不給自己老闆面子,腳趾都能摳出個三室一廳,可不得帶愧遮面嗎。
這段過門祢衡随着伴奏又開始擂鼓,本該是引導旋律的京胡闆子此刻似乎成了祢衡擂鼓的伴奏,緊緊跟随。
曹操還是忍不住要challenge祢衡了,畢竟一個員工這麼赤身裸體,定是心有怨氣,便開始了和祢衡的catch-up.曹操畢竟是塊老姜,一直把控着catch-up的節奏,但祢衡明顯像是初入職場的生瓜蛋子,直接上了罵戰模式:
曹操叫到:祢衡。
祢衡也叫:曹操。
曹老闆很驚訝:嚯,你怎麼能直接叫我的名諱?- 我就算叫曹全蛋,在公司裡你不叫我老闆也得叫我Jack啊。
祢衡說:你都能直接叫我全名,我不能叫你啊?
曹操說: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計較,我且問你,今天我大宴群臣,你不按公司規定的dress code盛裝來也就算了,居然連衣服都不穿,你幾個意思?
祢衡說:我露父母清白之體,表示我是清潔的君子。
曹操說:你是清潔的君子,那我就是渾濁的小人咯?
祢衡果然二百五,說:你就是渾濁的小人。
曹操倒是淡然:老夫身為首相,何言渾濁二字?
祢衡立即搬出腹中醞釀已久的排比:
你不識賢愚,眼濁也不納忠言,耳濁也不讀曆詩,口濁也常懷篡位,乃是你的心濁也我乃是天下名士,将我用為鼓吏猶如臧倉毀孟子,陽貨欺仲尼輕慢賢士,曹操啊,曹操你真匹夫之輩也
且不說前半段對曹操的批評是否站得住腳,但後半段明顯暴露出祢衡真正不舒服的點:我是個人才,你沒重用我。
長期懷才不遇的人最危險的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找到工作後的原則性矛盾:一直被你罵成奸賊的人假如賞識了你的才能,重用了你,是不是這時候就英明了?就也不奸賊了?那反過來說,他賞識你這件事是英明還是昏庸呢?
祢衡把心裡想說的話都說了,把曹操最忌諱的老底揭了出來,依然不爽,還在一旁solo了一段自己這麼說的原因:
開言怒發三千丈大罵曹賊氣如剛昔日王文王訪姜尚渭水河邊遇棟梁臣坐辇,君掖缰為國求賢理所當我本是堂堂真名士你是無知小兒郎枉在朝中位首相狗奸賊,不知臭和香
你看,這不就還是對别人沒有賞識重用自己而憤憤嗎?“天下興亡曹操有責”這種帽子是個人都能扣,但祢衡扣得太着急了,有明顯夾帶私貨的嫌疑。曹操在一旁聽了很不高興,也要solo一段自證清白:
老夫當朝為首相赫赫威名天下揚論計謀賽過姜呂望豈曰無知小兒郎
祢衡不屑,說,
曹操把話錯來講,祢衡言來聽端詳。
然後拿起鼓槌,自帶BMG邊打邊唱:
鼓打一通天地響鼓打二通國安康鼓打三通掃奸黨鼓打四通振朝綱鼓發一陣連聲響管教你這狗奸賊死無下場
當着文武群臣的面,不僅羞辱了曹操的人品,還否定了曹老闆的事業和成就。群臣都坐不住了,來問曹操,這厮這麼罵你,老闆你怎麼不說話?
丞相為何坐一旁?
不愧厚黑之首的曹老闆這時候隻是在一旁安靜地坐着聽,然後擡頭淡淡地跟群臣說:
It’s ok, I’m thinking.
其實祢衡也就是遇到了曹操,能有這個氣量容他把想發的牢騷發出來,不知道換成董卓呂布會是什麼下場:就算沒帶着方天畫戟,呂奉先此刻應該也已經把抄起來了。
即便是東吳周公瑾,也得路見不平一聲吼: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既生瑜,何生衡!
以曹操的能力,對祢衡完全可以降維打擊。但最終隻是說了一句:
井底之蛙,能興多大的風浪
果然,大老闆一般都是人狠話不多的角色。大組織大公司裡,大老闆向來都是溫文爾雅的樣子,面對一個小喽啰的諷刺辱罵,二指寬一個小條就能改變他的人生,但曹操這種心懷天下的大老闆怎麼可能有時間和祢衡計較,于是就順勢給祢衡指派了一個任務,說你這麼厲害,要是能把劉表說降了,我就重用你。勸說劉表本來就是孔融推薦祢衡的原始訴求。祢衡自然是也想借此事證明自己,再鬧再罵就沒意思了。你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嗎?沒被重用嗎?來,重用一下。
這也是曹操高明之處。
彼時社會風氣是,隻要是一個公認的大V,哪怕如祢衡這樣幼稚且不會做人在先,一旦你把他殺了,你就會背上千古罵名。正因如此,曹操才不願染指,明是派祢衡去劉表處,暗是想借刀殺人。《擊鼓罵曹》到這裡就結束了,但真正令人深思的事情才剛剛開始,從這裡開始到祢衡之死,其實每個細節都很能讓人反省在職場官場上的人際關系和與上下級之間的相處之道。劉表得知有祢衡要來後,心裡也鬧騰,他早知此人,有仰慕,也有擔憂,知道這家夥很容易被惹毛,一旦被他盯上就很難纏,嘴上不饒人,淨說大實話。
祢衡見了劉表後,果然明為歌功頌德,實則冷嘲熱諷,劉表實在不舒服,也對曹操的用意看得一清二楚。畢竟,要真是塊材料曹操怎麼能不要?就好比有個看起來很好很肥的project,所有人都沒接,怎麼就一路過來落到你手裡了?圖你年齡大還是圖你不洗澡?
劉表對祢衡在曹操大營裡全裸擊鼓的壯舉一定也有所耳聞,但自己明顯沒膽量邀請祢老藝術家再來一次激情版的《漁陽三撾》,就匆匆把他打發給了手下性情暴躁的江夏太守黃祖。畢竟劉表也是個老油條,揣摩出曹操的本意後,自己怎麼能傻到被曹操當槍使,遣去黃祖處,也是為了讓曹操覺得自己是個識貨的人。
曹操是把祢衡推到了靶心的人,劉表是把槍杆子遞給了黃祖的人,隻要祢衡繼續作,所有人就等黃祖的槍響了。
黃祖作為基層manager,每天是要維持日常營業的,技術上來講,對祢衡的才學見識都很賞識,但畢竟黃祖是個職業經理人,不會像曹操劉表一樣,天天把使命願景價值觀這種空洞的大略挂在嘴邊,自然也就沒那麼大的心胸什麼都不計較。每天埋頭做事的人,計較的就是時間,成本和質量這些事無巨細的小事。
一次宴會上,黃祖問祢衡,你在首都都遇到了什麼高人啊?
祢衡說:在我看來,高人就兩個,一個孔融,一個楊修,除此以外,沒什麼有能耐的人了。黃祖說:那你覺得老哥我怎麼樣?
祢衡說:你就像個廟裡的泥偶,雖受人祭祀,但不怎麼靈啊。
黃祖大怒:呵!老子當你是号人物,你拿我當廟中的土木泥人! 混蛋!
祢衡脖子一梗,對黃祖說:你個老不死的,敢說我?
《後漢書》:
死公!雲等道?
黃祖可是個對吳抗戰了八年的一線武将,有人在面前這麼罵自己自然是受不了,于是下令殺了祢衡。
三國時期的人不管自己有沒有文化,對于人才還都是欣賞的,黃祖即便殺了祢衡,事後也是悔恨自己有點沖動了,于是就在鹦鹉洲厚葬了祢衡。祢衡的業務做的漂亮,這一點毋庸置疑,從孔融到劉表,再到黃祖那裡都能拿到credit,隻可惜social和情緒管理負分,自己把路越走越窄。
當初孔融直接把他的CV遞給曹操時,祢衡哪怕能buy in一丢丢魏國的企業文化,也能有機會直接report給未來天下的CEO曹丞相,再不濟也是“首席”一級;後來被曹操棄用,到劉表處,劉表堂堂區域CEO也被他諷刺瘸了,隻能再轉崗到江夏,report給江夏總監黃祖。
簡單分析一下就看得出,雖說“轉崗”和“晉升”在公司裡都是稀缺資源,但從總部CEO到區域老闆再到下面的總監,大家都說你祢衡好,但都在不斷地讓你轉崗,而且你的向上彙報人的等級越來越低,祢衡就絲毫沒有反省自己的處境為什麼越來越局促嗎?反而是依舊我行我素,覺得天下都欠自己的,誰都不如自己。
到這一步,整個市場上其實是沒有祢衡的立錐之地了,到了黃祖那裡,或許隻有祢衡自己不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将會面臨什麼。活在一張嘴上,也死在一張嘴上。曹操事後評說:
腐儒舌劍,反自殺矣
更可悲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被人撺掇死的,到頭來還要被人定性為,其實是你自取滅亡。
雖說有些人因言獲罪令人惋惜和鳴不平,《三國演義》中的曹操是被奸賊化的人物,羅貫中借祢衡之口罵了曹操,但這并不代表祢衡就是個有骨氣的三好名士。
就好比你可以随意讨厭美國,但不代表你就要支持塔利班。
祢衡一出場就把自己三觀擺的那麼正,依然三番兩次地“錯失”了證明自己是一股清流的機會。
第一次,孔融推薦他去曹操帳下時,他可以斷然回絕不同流合污啊。
第二次,即便後來去了,罵完立刻拂袖而去,也能證明他的出淤泥而不染嘛。
第三次,曹操把勸說劉表的任務交給了他,他也完全可以拒絕給奸賊做走狗啊。
都沒有。
不管曹操的動機是什麼,對你祢衡來說,更像是以“罵曹操”為掩護,實則是嫌人家沒重視你。
那你意思是,你一來,各位大佬就該紛紛讓賢給你,曹老闆在你那裡才配得上“英明”二字咯?
亂罵一通後,想要的不就是個能證明自己是世外高人的機會嘛:勸說劉表這事做成了,搖身一變也是有名有份出将入相的人物;做不成,也可以說是自己不願意給曹奸賊做事,還可以繼續罵,依然能保留匡扶正義的名士氣節。
反正天下隻要不太平,都是曹操的錯。即便覆蓋着文人的酸臭包漿,扭扭捏捏,祢衡其實早算過這筆賬,所以對這件事的答應也很爽快。
世人都隻說曹操奸詐,明裡為給祢衡一個差事,暗裡是想借刀殺人。那祢衡不也是一樣?明裡為想證明曹操愚蠢,低看了自己,暗裡不還是想讓曹老闆重視自己?他自己不都說了嘛:
為人受得苦中苦,脫去了褴衫換紫袍。
祢衡也不傻啊,紫袍還是得靠曹奸賊給披上啊。漢室興亡,天下姓劉還是姓曹,其實也無所謂嘛,脫去了褴衫換紫袍明顯更香。換上紫袍天下能姓祢才更好嘞,不信你聽:
有朝一日時運到,拔劍要斬海底蛟。 休道我白日夢颠倒,時來就要上青霄。
連曹奸賊也沒敢說過這樣的狂言,曹老闆揮揮墨寶表達的都是:
老骥伏枥,志在千裡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之類的個人奮鬥精神。
做實事的人往往謹慎又謹慎,慎行慎言;
底層的鍵盤俠動不動就要吓尿日本,震驚美國。
祢衡這個人物也是因舞台需要,被臉譜化成了一個軟硬不吃的角色,畢竟戲劇舞台上需要黑白對立的兩個面,大奸大惡之人要麼得到懲處,要麼讓正義一方嘴上過過瘾,好讓看戲的老百姓心中的小宇宙不至被徹底澆滅。
祢衡雖然有才,但恃才傲物,四處求職卻一直沒有個打工者的樣子,滿臉“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狂傲。嘴欠招人恨也是衆所周知,但有些人敢活成這樣子,或許也未嘗不是他真有膽識:明知面對曹操這麼破口大罵可能會被當場打死,依然脫光了《擊鼓罵曹》;明知黃祖是個粗人,卻偏要激怒于他。
當然,不用為古人假設,也更不用為戲劇擔憂。且回歸藝術本身,如果同樣用藝術表達的角度解讀戲劇化的祢衡,有三個場景讓我覺得更像是脫離世俗後的祢衡自己内心想要達到的樣子:
擊鼓罵曹後孑然離去的祢衡;
出使劉表那天留下一騎絕塵的祢衡;
被黃祖推出去殺掉那天拂袖而去的祢衡。
是為壯士一去不複返。
是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是為壯烈赴死終不悔。
祢衡的一生被《江夏》這首詩收官了,《江夏》似乎是蓋棺定論,今來鹦鹉洲邊過,惟有無情碧水流- 讀起來像是祢衡的挽歌。
我覺得既然是藝術化解讀戲劇人物,祢衡更需要一些壯烈的元素:
陣陣狂風笑看黃沙走 逍遙怒吼黃沙塞滿口 目空心中端起一碗酒 飄飄悠悠一去不回頭
- 《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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