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七八十年代······

　　（一）

　　郝家村有這樣一個習俗，凡是未成年的孩子，若是不幸夭折或病逝，不能埋進祖墳，隻能丢棄到村外的“往生林”，任烏鴉和野狗啃食。

　　李老漢是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因為幼年時得過麻風病，不僅毀了容，而且右腿也有點坡，至今也沒有成家。李老漢雖然不是郝家村的人，但因為經常去那裡賣東西，所以知道郝家村的習俗，每次走到“往生林”，他都會點幾根香插在地上，祭拜一下無數亡靈。

　　這天，天還沒亮，李老漢就起床往郝家村趕去，前幾天，郝家村的張嬸托他給帶幾尺花布，早點把布給張嬸送去，還不耽誤他去其它村莊做生意。在路過“往生林”時，李老漢聽到一陣陣野狗的狂叫聲，還有嬰兒嘶啞的啼哭聲。透過薄霧，隻見一個嬰孩躺在地上，彈蹬的雙腿和胳膊，旁邊有四五條野狗正呲着牙，流着哈喇子來回打轉，像是在等孩子咽氣。

　　李老漢随手撿起地上的木棍，亂棍把野狗打走，然後解開上衣，把凍得渾身發青的孩子捂進衣服裡，嘀咕道：“哭聲那麼大，我還以為是個男娃呢，沒想到你是個女娃。哎！世上居然有這麼狠心的父母，把好端端的孩子扔到‘往生林’，這不是要孩子的命嘛！”

　　“好孩子，不哭了······”李老漢拍着女嬰的背，輕聲哄道。

　　女嬰好似聽懂了一般，停止了哭鬧，一雙噙滿眼淚的大眼睛盯着李老漢看。

　　李老漢抱着孩子敲開了張嬸家的大門，張嬸接過花布，看了一眼女嬰，然後把錢塞到他的上衣兜裡，笑着調侃道：“李大哥，啥時候結的婚啊，媳婦兒連孩子都生了，你這速度可真夠快的呀。”

　　李老漢瞅了瞅女嬰，猶豫了一會兒說：“别瞎說，誰能看上我這個又醜又瘸的糟老頭子啊，這孩子是我一個遠房親戚家的，是超生，怕罰錢，看我一個人挺孤獨的，就把她送給我養了。”

　　李老漢請讀過幾年書的鄰居給女嬰取了個名字，叫李馨。自從李馨來到家裡，李老漢不是沖奶粉，就是換洗尿布，雖然忙的不可開交，但他卻覺得非常幸福。

　　（二）

　　李馨一歲時發高燒，李老漢抱着她去了村裡的診所，村醫開了些退燒藥，就把李老漢打發走了。吃了退燒藥，李馨身上還是滾燙，李老漢便又帶着她去了縣裡的醫院。驗過血後，醫生說：“孩子得了肺炎，需要住院，你趕快去交錢吧。”說着，醫生開了個單子遞給了李老漢。

　　李老漢一看單子，驚呆了，居然要交八百塊錢！他掏出兜裡的所有錢，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也才不過兩百塊。李老漢急忙趕回了家，從被褥下找出一個破舊的鐵皮盒子，盒子裡裝着他多年來的積蓄。可即使拿出所有存款，總共也就七百塊，還差一百塊錢。

　　這可咋辦呢？隻能去借了！李老漢挨家挨戶的去敲門，說明情況後，求大家借給他一百塊錢。大家都勸李老漢，說：“老李，李馨畢竟不是你親生的孩子，誰也不知道将來她能不能給你養老，為了她花光棺材本不值當啊！”

　　“我養李馨，本來就不圖她啥，再說了，養了一年了，都有感情了，哪能眼睜睜的看她病死呀。”

　　大家見李老漢如此堅定，就給他湊了一百塊錢。一個星期後，李馨病好了，恢複了往日的活力，李老漢卻仿佛又老兩歲。

　　一轉眼，李馨七歲了，每當看到背着書包上下學的孩子，她都會羨慕的跟李老漢說：“爹，上學真好，我也想上學。”李老漢摸着李馨的頭，疼愛的說：“好，爹一定讓你上學。”

　　李老漢把從牙縫裡剩下來的錢拿了出來，給李馨交了學費，又扯了塊布，給她縫了個好看的書包。孩子多的地方，事也多。一天，因為一個橡皮擦，李馨和同桌發生了争執。最後，同桌推了她一把，說：“你個野孩子，神氣什麼呀！”

　　李馨咬着牙朝同桌吼道：“我不是野孩子，我有爹，有家，你才是野孩子！”

　　同桌不甘示弱：“你就是野孩子，我媽說那個醜瘸子根本不是你親爹，你隻不過是他收養的！”

　　“你胡說！”李馨哭着跑回了家。正在收拾東西的李老漢見寶貝閨女回來了，趕忙迎了上去，疑惑的問：“閨女，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呢，你咋回來了？”

　　“爹，他們說你不是我親爹，這是真的嗎？”李馨抽泣着問道。

　　李老漢見事情瞞不下去了，又不想讓李馨開心的成長，隻說她是從遠房親戚那裡領養的。李馨撲進李老漢的懷裡：“爹，不管别人咋說，你就是我親爹！”

　　（三）

　　李馨聰明，又愛學，一路過關斬将，考上了縣裡的重點高中，現如今又考上了大學。白了頭，駝了背的李老漢拿着錄取通知書高興的合不攏嘴，直誇閨女有出息。

　　可親戚朋友們卻看不下去了，對李老漢說：“農村的女娃哪有出去讀大學的，就連念高中的都少見。女娃嘛，讀再多的書有啥用，早晚都是嫁人。你現在年紀也大了，不如把她留在身邊，也好多照顧照顧你。”

　　李老漢擺了擺手：“我家李馨是隻金鳳凰，我哪能為了自己，把她留在村裡當土雞。”

　　四年後，李馨大學畢業，在城裡分配了工作，隻要一有時間就回去看李老漢。這天，李馨提着給李老漢買的新衣服和桃酥剛進家門，一對和她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夫妻就來到了家裡。

　　女人二話不說，沖上去抱住李馨，哭喊着說：“我的女兒啊······”

　　男人抹了抹眼淚，指着女人說：“我叫郝慶，她叫張桂芳，閨女，我們才是你的親爹娘啊。”

　　李馨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把張桂芳推開，可張桂芳卻死死抓着她不放。

　　“你們······”李老漢剛要開口，卻被郝慶打斷了：“閨女，當年我們把你丢到‘往生林’，是我們不對，可我們也是沒辦法呀。你也知道，在咱們這窮鄉僻壤的，誰家要是沒男丁，就意味着要絕戶啊！那個時候計劃生育抓的嚴，很多人家為了生兒子，都偷偷把頭胎的女娃送人或者扔到‘往生林’，對外說孩子夭折了，我和你娘也是一時糊塗，才做了錯事。”

　　李馨曾聽李老漢講過郝家村‘往生林’的事情，當然知道被扔到那裡意味着什麼。她輕笑了一聲，問道：“你們咋知道我在這兒？又為啥來找我？”

　　張桂芳說：“扔了你不久，我就後悔了，我和你爹想去把你抱回家，結果看到貨郎李老漢把你抱走了······可你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這麼多年了，我始終放不下你，就尋了過來。”

　　“你們又生孩子了嗎？”李馨追問道。

　　張桂芳歎了口氣，說：“後來，我們又生了你弟弟，可你弟弟不争氣啊，特别是結婚後，啥事都聽他媳婦兒的，對你爹和我是不聞不問啊！不像你這麼有出息，在城裡拿了鐵飯碗。我和你爹是命好，有你這麼個好閨女。”

　　“哼！你們抛棄我的時候咋不說我是你們的好閨女，對不起，我根本不認識你們。”說着，李馨把郝慶和張桂芳轟了出去，鎖上了大門。

　　李老漢低着頭，像個犯錯的孩子：“閨女，我騙你，是不想讓你在怨恨中長大，别怨爹。”

　　“爹，我都懂！您放心，咱倆才是最親的一家人。”

　　郝慶和張桂芳可不是善茬，怎麼會就此死心。幾天後，他們帶着一群親戚，氣勢洶洶的去了李老漢家，想逼着李老漢把閨女還給他們，可李老漢家的大門卻上了鎖，一問才知，兩天前李馨就帶着李老漢走了，至于去哪了，誰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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