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美麗的女人。二十歲時嫁給了我的一位遠房叔叔,她在叔叔包容的愛裡完成了一朵花的綻放。 可是剛露出笑臉的花,卻迅速地枯萎了。
沒多久,她就凄楚地發現,安分守己的叔叔與熱情奔放的她,是那麼地格格不入。她看不慣叔叔的唯唯諾諾,不甘心一輩子過那種聞不到男人氣息的日子。叔叔是個男人,可他拘泥的性格把他的男人氣遮得一點不剩。這樣的男人她是愛不起來的。她越來越不滿叔叔的平和,常常無緣無故地制造事端。高大木讷的叔叔總是選擇沉默,這越加激起了她的憤怒。要是在她無理取鬧時叔叔能稍作一下反抗,她會好受些,可叔叔偏是一副息事甯人的樣子,讓她渾身上下堵得慌。叔叔就像那根曬蔫了的蘿蔔條,擠不出一點汁水。她隻好把氣撒在年邁的婆婆身上。
記憶中,婆媳倆總是處于戰鬥之中,最可怕的一次,她居然把一隻陶瓷的碗狠狠地砸向婆婆。婆婆驚慌地抱住頭,颠着裹着的小腳,哭叫着往鄰居家逃去。
從此,她那張扭曲猙獰的臉出現在了我的惡夢裡。
盡管如此,叔叔還是逆來順受,小心翼翼地維持着這個家庭。他受不了一個家的支離破碎,不想讓兩個孩子在一個分崩離析的家庭裡成長。她依舊不斷地生氣,不斷地掀起戰争。叔叔誠惶誠恐地過着每一天,如履薄冰。
這樣的日子堅持了很久,一直到兩個孩子長大成人。
兩人終于心平氣和地坐在了一起。她哭,他也哭。她捂着臉,抽泣着,哭自己無愛的青春年華。其實你是個好人,可是我們真的不合适,她這樣說。叔叔點了點頭,一如往常樣缺乏主見。
“我們離婚吧。”她的聲音似蚊子叫,第一次,她沒有飛揚跋扈。
“好。”也是第一次,他答得這樣幹脆,想來這麼多年的折騰,他對自己的婚姻徹底絕了望。她擡起頭,有點陌生地望望這個做了多年丈夫的老實男人。
沒有一點曲折,兩人離了婚。離婚後,她如願以償地嫁到了城裡。那男人已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有了能幹的她,簡直是如虎添翼,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那日在街上遇見她,我差點認不出她了。五十多歲的人,居然豐乳肥臀,一臉的意氣風發。她扯着我的手,親親熱熱地問起婆婆,直說以前真是對不起自家婆婆,不該把婆婆拖進自己的痛苦之中。還問起了叔叔。我不該嫁給他啊,她喃喃自語着。
我對她說,叔叔也過得很好,最近剛結了婚,對方是位老師。新嬸子是位安安靜靜的女人,跟安貧樂道的叔叔倒是情投意合,至少,他們彼此是欣賞的。她很欣慰地笑了。她要我對叔叔說,希望他幸福。
其實,她不是一位壞心腸的女人。就算跟婆婆發生過那麼嚴重的沖突,後來婆婆還是替她說了話:我那媳婦啊,心倒是善,有什麼吃的,總留給我,四季新衣也從來不缺,隻是脾氣暴了點,跟我兒子沒緣分。說完,癟了癟嘴,不住地搖頭歎息。
有道是:婚前受累好過婚後受苦。我想,假如她和叔叔婚前能多花點心思彼此了解,也許就不會有這一幕婚姻悲劇了。什麼腳适合什麼鞋子,這是颠撲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