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較之男性,似乎總是更難擺脫情欲之苦。在情愛裡,女人總歸是凄楚的、哀怨的、憤怒的、渴求的、求不得的、暗裡焚情的、寂寞難耐的,而一旦有了性關系,女性又總歸要比男性更容易陷入情感的糾纏、情欲的孽障。女人似乎總是要苦苦把持,才能讓自己免于怨婦下場。真正在情感裡幸福自在又自主的女性,實在太少。
姑娘來我這裡做心理咨詢,第五次了,談與男友情感問題,談到疼。無外乎他不關心我,不回應我,對我冷漠,但是又不說分手,吵也吵不起來,一争吵對方就回避。兩個人談了三年,從開始的甜蜜,到沒有性,到不再牽手擁吻,到例行公事地見面,索然無味的約會。我問她,要分手嗎?她就哭起來,說不願意。
究竟為什麼不願意?她收住淚想半天,說自己害怕。我問,如果愛的滿分是十分,你愛他幾分,評估一下。她猶豫着說,三……四……五分?不不,六分吧。
也才六分,就能把人折磨得躁郁。想清楚,這一切從本質上說不是愛的問題。
我的大部分咨詢對象是結了婚的,感覺更苦,虐心虐肺每天如在深淵。那種情感上的求不得,如果你是女人,你應該懂得。我問她們,還愛嗎?她們倒很坦誠:不愛,早就不愛了。但是無法下定決心離婚。原因有很多:害怕離婚後自己無依無靠,害怕二婚的艱難,害怕……害怕離開一個至少還能稱之為家的地方,害怕斷了那份依賴後,未知的孤獨。
深究起來,女人大多不是因為真正的愛而受苦,而是因為怕。在情感困擾中,财富、地位、學識統統不足以使女性豁免于情感上的弱勢。
集體潛意識的教育,要為此負很大責任。無論家境如何,女性依然被寄予一種賢妻良母的想象,被灌輸着:成功在于得到一個優質男人全心的愛,并許你以婚姻。如果達不成這項目标,不管你多麼優秀,社會也會給你貼上标簽:剩女。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是被剩下的,無處喊冤。這種重壓之下的集體恐慌,在明在暗,讓女性始終處在被抛棄的恐懼中。别說自幼父母的灌輸了,連我們的廣告、影視劇,也在使勁地逼問着同一個問題:結婚了嗎?
我驚訝于許多來訪者的婚姻完全不是出于愛,而是因為需要婚姻。眼前正好有那麼一個人,于是結婚了,然後開始無止盡的怨尤,和絕望。得不到回應的絕望。
從心靈層面,得不到回應的絕望,幾乎是童年生涯的一次閃回咒。從七零、八零到九零,其實家庭生存環境并沒有變化太多,常規模式是:強勢挑剔的母親+沉默隐形的父親,或者受氣怨恨的母親+嚴苛粗暴的父親。通常兩種模式合二為一,看似強勢的母親恰恰在感情中是弱勢的,看似柔弱幽怨的母親,又正是以受害者的面目操控着整個家庭。
在這種夾縫裡成長的女孩,其實從未真正體驗過——親密,更不用說在心理上完成與父母的健康分離。這個問題存在于你、我、她,無數個表面光鮮實則内心哀怨的女性之中。
你不是真的那麼愛他,而是真的分不清愛和依賴,是怎樣的兩碼事。對很多人來說,依賴的感覺就是愛上了。但深究又不是,當中有許多容易和愛混淆的需求、欲望:幼年時因為母親長期對父親的控訴怨恨,你無法與父親親近,成年後,愛,就是重溫靠近父親的過程。通常,你會愛上一個失敗失意的男人,以完成某種想象中的對父親的救贖與依戀。其實你沒有那麼愛他。
幼年時你從未得到父母的贊許,長期在嚴苛打罵中成長,成年後,愛,就是靠努力得到對方的認可。在愛中,你永遠有一份曆盡艱辛也得不到回應的絕望感,越絕望越努力,越努力越絕望。親愛的,其實你沒有那麼愛他,你辛苦了,你盡力了。
有許許多多的模式,讓我們在未完成的欲望中,探索着什麼是愛。一定程度的身心明澈之前,愛,往往是原始創傷一次又一次的爆發。我們不過是渴求着幼小的自己能夠被人疼,被人關注,被聆聽和看見——如此柔軟的欲望。我們以為那是愛,并為之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