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裡的母嬰室沒有托嬰闆，隻有大理石台面，沒有給哺乳的椅子，洗手池也無法使用……”近日，市民包女士在普陀區一商業廣場的母嬰室遭遇了這般體驗。像她這樣外出或工作的哺乳期媽媽，在外照顧寶寶是一種考驗，需要克服缺少私密空間的尴尬，默默承受沒有專用哺乳室而被頻頻打擾的無奈。

在公共場所設立母嬰室是城市文明進步和人性化程度的體現。2018年，上海實施《關于加快推進上海市母嬰設施建設的實施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稱“力争到2018年底，應配置母嬰設施的公共場所配置率達到80%以上；到2019年底，應配置母嬰設施的公共場所配置率達到90%以上；到2020年底，所有應配置母嬰設施的公共場所和用人單位基本實現母嬰設施全覆蓋。”2018年，複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曾調查過上海182處公共場所，當時上海公共場所母嬰設施總體配置率為45.1%。不過，上海自此發力母嬰設施建設，從2018年的612個增加到2020年的1378個（不含企業内部母嬰設施，數據來源上海市衛生健康委）。

這1378個母嬰設施是否足夠便利？還有哪些不足？為此，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記者在多個公共場所進行了走訪調查。

一些商場母嬰室在第三衛生間内

上述《意見》中提到，國家推薦的母嬰設施面積一般不低于10平方米，基本配置包括防滑地面、帶安全扣的嬰兒尿布台、提供熱水和洗手液的洗手台、嬰兒床、便于哺乳休息的座椅、便于放置哺乳有關用品的桌子、電源插座、垃圾桶、保護哺乳私密性的可上鎖的門、簾子遮擋設備等，此外應當與廁所隔斷，避免異味傳入。現有商場的母嬰室能否達到這些基本配置要求？

4月5日晚6時，虞先生在靜安區吳江路茂名北路口的湟普彙美食廣場用餐。1歲多的孩子突然拉稀，慌張之際，他詢問保潔人員更換尿布的場所，得知三樓有母嬰室。當他沖到門口時，卻發現門是關着的，保潔人員也沒有鑰匙。經過輾轉聯系，物業人員才趕來。對方解釋說，母嬰室剛好在裝修，無法使用。虞先生要求打開确認，對方卻表示沒有鑰匙。無奈之下，他讓丈母娘在女廁的洗漱台前給孩子更換了尿布。為何要使用時恰好在裝修，也不挂出相關說明？虞先生滿腹狐疑。

5月10日傍晚6時，記者來到湟普彙美食廣場。每層樓均顯示有廁所标識，咨詢一樓保潔人員母嬰室的位置，對方稱三樓廁所有，但不确定開沒開。在三樓，母嬰室位于女廁入口處，大門上有顯著的“男、女、殘障人士”标識，原來是第三衛生間，而非專用的母嬰室，門的确是鎖住的狀态，鑰匙依然需聯系物業人員取得。如果着急怎麼辦？保潔人員稱，如果要換尿布，可以在走廊一處柱子後方的隐蔽處進行；如要喂奶，可以借用員工休息室。

△湟普彙美食廣場三樓的母嬰室與第三衛生間設計在一起。

5月11日下午，記者再次來到商場三樓，恰好碰上物業人員，但鑰匙也不在其手上，需從二樓調取。鑰匙拿來，記者終于得以入内。這個第三衛生間約有8平方米，配備有助力扶手的坐便器、托嬰闆、洗水台等育嬰設施，兼有“母嬰室”的功能。衛生間内通風條件良好，無異味，為什麼不開放？物業人員并未提及裝修的說法，隻是稱，商場廁所耗資百萬打造，開着的話有時沒有需要的人也會進去使用，既增加維護成本，也耽誤真正需要用的人。如果真有需要，找保潔阿姨就行，一直到營業結束都在。問及使用頻率，對方坦言：“關了的話使用頻次肯定比之前低了。”

在記者走訪中，不少中小商場受空間限制，普遍将一部分帶有母嬰室特征的設施與第三衛生間設計在一個空間内，沒有單獨的哺乳室。這對于很多母親來說難以接受，“就跟人不會在廁所吃飯一樣，還是要尊重孩子，設置專門的哺乳室。”

△長甯區某商場一女廁内的母嬰室缺少托嬰闆。

使用母嬰室還得輸密碼、交押金？

“母嬰室的門是鎖上的，竟然需要輸入密碼才能打開。”4月29日，市民施女士帶着孩子在世紀大道百聯世紀購物中心使用母嬰室時遇阻。

記者來到商場，根據樓層指示牌提示快速找到了三樓的母嬰室。母嬰室與洗手間相鄰，旁邊牆面張貼有“溫馨提示”的服務牌，提醒“此母嬰室僅供嬰兒護理人士使用”，并附上了前台電話，文字說明下方裝有一個電子密碼鎖，房門緊鎖。詢問了兩名商場工作人員，都說撥打前台電話或找保潔阿姨來開門就可使用。在商場員工的協助下，一名知道母嬰室密碼的保潔阿姨匆忙趕來開門。

△世紀大道百聯世紀購物中心需輸入密碼進入。

整個母嬰室寬不到2米、長約3.5米，進門後左側洗漱台上，還用一道玻璃滑動門隔出了約3平方米的小空間，内置一張小沙發，為哺乳區。正在使用母嬰室的唐女士說：“好的商場會安置可調節空調、加濕器、熱水器、尿不濕、嬰兒床或者寶寶座椅，但這裡這些都沒有，她隻能将寶寶放在沙發上。”

母嬰室的保潔阿姨說，一般情況下她就待在洗手間休息，如要使用母嬰室，敲敲門她就能聽見；要是她去電梯口拖地，就得另外再托人找她。商場服務台領班張女士解釋，這間母嬰室2016年商場開張時就開放了，由于疫情防控需要，加上避免無關人員進去，所以就加上了門禁。

今年3月底，楊浦區紫荊廣場的母嬰室曾要求消費者在登記、付10元押金的情況下才能拿到鑰匙使用。消費者投訴後，商場自5月份開始取消上鎖，面向公衆開放。

不過，并非所有商場都這樣。2017年開業的萬象城商場共有7間母嬰室對外開放，消費者可以通過商場APP快速找到母嬰室的位置，并且獲悉房間使用情況。萬象城的母嬰室敞亮，配置的母嬰設備豐富，還辟出了單獨哺乳室，是走訪中條件最好的，總體造價也不菲。

△2017年開業的萬象城辟出了單獨的哺乳室。

應出台母嬰設施建設相關指南

在申城，即便是醫院這種被認為是最應該充分供應母嬰設施的公共場所，供需矛盾依然突出。4月下旬，李先生與愛人帶着孩子在上海交通大學附屬兒童醫院看病，他發現醫院内配備的哺乳室過少，門口都在排隊，于是向12345市民服務熱線反映。

5月11日，記者實地查看，在醫院一樓的尿糞常規化驗窗口看到了一處哺乳室。王女士的孩子2個月大，患了感冒，已經在醫院逗留2個小時，孩子開始反複哭鬧。11時，王女士和她母親及另一位抱孩子的女士擠進了哺乳室。10分鐘内，又有兩位母親開門看後又離開。王女士出來後臉上汗涔涔說：“呆着裡面讓人很不自在。”兒童醫院的哺乳需求大，她希望醫院可辟出更寬裕的空間，設置幾張更為柔軟的座椅。

在二樓，順着指引牌上的哺乳室标志，記者看到放射科附近一處走廊，用卡通文案的三夾闆圍攏起約2平方米的空間作為哺乳室，兩位抱着嬰兒的女士已等在門口。“裡面現在有人，我都等了10多分鐘了。”楊女士稱，哺乳室太小了，一般母親哺乳都會讓親友搭把手，進去兩個人就已經轉不過身來，其他人就得在外等着。另外一位女士附和，這個過道空間那麼大，為什麼不多裝幾間？記者看到哺乳室内擺有兩張布藝椅子，一張托嬰闆，一個垃圾桶，留給母親的空間相當局促。塑料材質的托嬰闆還是過硬，調皮的孩子容易磕到，市民也建議邊緣能包裹上泡沫墊。此外，醫院的一處第三衛生間内也配有托嬰闆等簡單設施，但面積僅5平方米，無法再辟出哺乳區域。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兒童醫院的哺乳室供不應求。

哺乳室外挂有“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愛嬰室母嬰關愛基金支持”的銘牌。記者緻電愛嬰室母嬰關愛基金，相關負責人戴女士告訴記者，隔闆搭建的哺乳室在去年12月建造，是從企業的專項基金中撥款的，由企業自行設計，僅提供喂奶和換尿布的兩項“剛需”服務。她坦言，兒童醫院的哺乳室相對簡單，但已盡到最大努力。因為兒童醫院于2014年運營，在已建成的醫院内改造哺乳空間的難度大，難以解決接通水源等硬件不足，隻能因地制宜。他們資助的新華兒科新大樓在重建期間提前溝通，交由第三方機構設計，投入約數十萬元，因此配置的母嬰室更為完善，“将母嬰室列入場所的前期規劃中很有必要”。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兒童醫院的哺乳室空間較為局促。

公共母嬰設施供給不足，複旦大學公共衛生安全實驗室在調研中指出了原因：部分老舊場所母嬰設施的建設、改造難度大；追求利潤的商業中心不願建設母嬰設施而減少商鋪出租的收入，增加建設和維護支出。

與此同時，上海缺乏規範性文件與母嬰設施建設指南，因而配置差異大，部分場所無法進行有效消毒和保潔。該調研團隊認為，上海應當制定自身的母嬰設施建設指南，适當考慮加大财政投入或引入社會資金，提高建設母嬰設施的積極性。

《意見》明确，本市的母嬰設施建設實施“誰建設、誰管理、誰維護”的原則，衛健等十個部門負責各自場所和單位母嬰設施的建設、管理和維護工作。上海已擁有1300餘處母嬰設施，從近幾年的數據看，無疑是顯著提升的。但如何能讓母嬰設施發揮實效，需要各個部門加強協調，注重規劃、建設與管理。

欄目主編：毛錦偉 文字編輯：車佳楠

來源：作者：車佳楠 劉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