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古時期,人類對自身的軀體不甚了解。
在遠古時期,人類對自身的軀體不甚了解。他們往往根據一些簡單的現象來推測複雜的事物的真相。比如,毛發、牙齒的脫落和喪失意味着衰老和死亡,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由此他們猜測,身體裡的任何東西的流失,必然造成對健康的損害,尤其是男人的精液,那一團白色的稠狀物質,有着孕育子孫後代的神秘功能,它的流失,自然會被認為有着更加神秘的對生命的傷害性了。
健康男性一次射精約射出五毫升左右的精液。現代醫學對精液的分析發現,這幾毫升的精液中,大約存活着兩億個左右的精子。生化分析的結果是,精液的百分之九十八是水份,其餘約百分之二是蛋白質和核糖核酸,還有極少的微量元素,如鋅。這些數字一出來,我們就會發現,男子在一次性生活中所喪失的東西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打個比方說,射一次精和吐一口口水所失去的營養幾乎相等。從未聽說吐了一口口水會引起“腎虧”或需要“進補”的。
有人從另一個角度來談性生活對男性的害處,就是性活動會消耗體力。在這個提倡“生命就是運動”的年代,這種說法尤其顯得荒謬可笑。同樣有遇事好較真的人做過實驗,發現一次熱情奔放的性生活與中速騎自行車一公裡(大約公共汽車的兩站路距離)所消耗的熱量差不多。在這個星球之上,估計每天有數以千萬計的男人坐在自行車的兩個輪子上“消耗體力”,相信這并沒有使他們的健康受到任何損害,事實上可能反而增加了他們身體的和精神的活力。所以我們可以肯定地說,王輝父親的早逝,與性生活過頻沒有任何關系。
見過很多看過中醫的男人,他們個個都被戴了一頂“腎虧” 的帽子;也見過不少因“腎虧”而“補腎”的人,但從未聽見過誰說把“腎”補得不“虧”了。對那些相信樸素唯物主義的男人來說,補腎大概是一項終生的事業。生命不息,就要“補腎”不止。這實在是套在中國男人精神上的一副無形的枷鎖,比有形的枷鎖能更有效地限制心靈和軀體的自由。
郭芳的婆婆大概既相信“一滴精十滴血”之類的養生之說,又認為一次性活動等于連續幹半個月超重體力活。但這不會是她限制兒子與兒媳夫妻生活的唯一原因。我們絕對相信她對兒子有着崇高的母愛。但在兒子成年之後,她還親自幹那些本該成年兒子幹的體力活,這樣的愛裡面就有自虐的成分了。自虐和施虐是一對雙胞胎,她不讓兒子與兒媳過正常的夫妻生活,就是她虐待他人的證據。
不僅如此,郭芳的婆婆的那種過分的母愛最主要的還是源于心理上對失去兒子的恐懼。表面上看是怕失去兒子的性命,實質上是怕兒子被媳婦搶走,大凡是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單親家庭)的家長在兒女長大後都有這種恐懼。所以她的一切都在強調她比媳婦郭芳更“愛”兒子,更“關心”兒子(比如她說:“媽為你好,還是媳婦為你好?”)。她用“愛”來“控制”兒子,使兒子産生報恩心理,如果兒子不聽話,就會自然而然産生内疚感。内疚是最具破壞性的情感反應之一,一旦出現便如影随形,讓人一刻都不得安甯,所以王輝隻有聽話才能避免内疚。這也是所有倫理道德标準起作用的共同機制。兒子聽話就一切都好辦了,她也就永遠不會失去兒子了。聽話的程度是有标準的,越是在重要的和個人化的事情上聽話,就越有價值。對成年男人來說,最重要和最個人化的事莫過于性了,所以王輝大概算是天下最“乖”的孩子了。至于他是不是一個有獨立人格的男子漢,那并不是他母親關心的問題。
還有,郭芳的婆婆的行為也無可置疑地表達了對郭芳的嫉妒,而且是心理的和肉體的雙重嫉妒。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想法可能是,你當然也應該嘗嘗我嘗過的那種寂寞痛苦的滋味了。否則怎麼公平?
解決這個家庭問題的辦法是,這一點可能比較容易做到;其次是在心理醫生的幫助下,讓她明白自己那樣做的潛意識動機,這可能比較難一點。王輝自己則應該意識到,委屈自己和妻子并不是報答母愛的好辦法。而郭芳則有權利獲得她本應擁有的自由和幸福,但在方式上應該溫和、溫和、再溫和,否則就可能有面對更難以解決的問題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