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童童(化名)，女，35歲，中學教師

　　“非常流行一首歌《十年》，是一個香港歌手演唱的，曲調優美動人，尤其是在深夜一個人在鍵盤上敲字時聽，更令人生出對時間流逝的無奈和對遠去青春的惆怅。”童童修長的手指撩撥着額前的散發，好像自言自語，大大的眼睛看着桌上搖曳的燭光。餐廳裡很安靜，空氣中隐約散發着的咖啡香味使人特别放松，也使我對童童的講述充滿了期待。

　　15歲時初遇他

　　我現在的工作很體面，本市重點中學的老師。這不能全拜維尼所賜，也有他很大的功勞。

　　1987年，我還是個中學生，因為極度讨厭數學老師，我的成績特差，雖是重點中學的學生，可老師給我媽媽說，要是不重視，可能因為這一門功課而無法畢業。我不知母親聽了做何感想，總之，在寒假，我遇到了維尼。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通過關系找到了本市某高校數學系一位領導，他給她推薦了他們系最優秀的學生——維尼，來做我的家庭輔導老師。

　　當時我對維尼很有敵意，不相信他會給我帶來奇迹，他經常面無表情，我想，他心裡一定看不起我，哼，重點中學的學生不過如此。可是，每天當我倆面對，他認真地看我做題，仔細地給我講解，告訴我他是怎樣應付考試的、怎樣做善于考試的學生時，使我得到了平等交流的尊重。漸漸的，我進入了學習的佳境。寒假過後的摸底考試，我成績往前排了近三十名。

　　我高興極了，立即騎車去了他們學校，他同學告訴我他去打籃球了。我飛奔到籃球場，維尼正在拼殺，他一米八五的矯健身姿在人群裡顯眼極了，我沒有上前喊他，默默地看了好久，從不喜歡體育的我第一次發現運動——非常有魅力！從給他當拉拉隊的學生口中第一次知道——維尼還是校籃球隊長！

　　25歲邂逅他

　　因為種種原因，考上大學後，我和維尼失去了聯系，隻是聽說他分在我市最優秀的一所中學當數學老師。

　　日子一天天滑過，畢業、就業好像是一轉眼的工夫，我就長大了。上學期間，我就拼命學習，我心中暗藏了一個理想——也分進那所中學，和維尼做同事！終于，我的努力沒有白費，1994年，我也分到了那所學校。上班第一天，想到要見到維尼，想到他見到我的表情，我真是激動極了，我想告訴他，我和他一樣，成了一名中學教師，再也不是小孩子啦！

　　可是，令我非常沮喪的是，在一個月以前，維尼辭職了，去了南方，哪個城市，幹什麼事情，沒有人知道。我和維尼擦肩而過！每次路過維尼曾經的辦公室，我都會在心裡歎息一聲，維尼，你在哪裡啊！

　　一晃到了1997年，那一年最令人激動的事情莫過于香港的回歸了！為了那個激動的時刻，我們好多年齡相仿的同事約好7月1日晚上共同度過。那天，夜空煙花不斷，把蒼穹點綴的喜氣洋洋，大街上處處是歡樂的人群，感覺好像是過年，我們很多人聚在母校的操場上，三三兩兩的交談。突然，有個現在的女同事，也是和維尼一屆的學姐大聲喊我，激動地告訴我，說維尼來了，又問我聽說過校隊籃球明星維尼嗎？我張口結舌，維尼要來？我腦子一下就亂了，興奮、緊張、期盼，種種複雜的情緒塞滿胸口。

　　我還沒回過神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我面前——是維尼！那天的月光非常皎潔，我看到維尼的眼睛閃動着笑意，也閃動着詫異，他溫和而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丫頭，你還好嗎？”

　　不知為何，我的眼眶發熱，有種要流淚的感覺，我真怕眼淚不聽話的流出來，那就太丢人了。不知不覺，我和維尼就去了籃球場，我們之間沒有太多的話，他說我的改變令他驚奇，他突然發現我長大了，也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再也不是小女孩了。“有資格做你女朋友嗎？”這句話一晚上都在我腦中徘徊，可我卻隻有微笑，更多時候我和維尼相互微笑，維尼的微笑使我感到溫暖，感到甯靜。

　　午夜的香港主權交接儀式使我們同學都沸騰起來了，大家心裡充滿了對祖國偉大強烈的自豪，不知誰提起的，反正大家都積極響應了，去迪廳“蹦迪”！

　　迪廳裡充滿了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年輕人，小小的跳舞場地幾乎沒有插腳的地方，DJ煽情的話語使人更是瘋狂。我站在舞池邊有點猶豫。維尼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他拉着我的手一頭就紮了進去，毫不費力地就擠出一大塊場地，然後放開我的手，面無表情地說“丫頭，跳吧。”口氣使我想起10年前我做他學生時，他就經常這樣給我說話，隻不過那時，他是說：“丫頭，做題吧。”

　　直到我的女同學興奮的給我說“童童，跟你一起來舞廳真安全！”我才注意到，維尼正在邊上給我們“站崗”，他兩條長臂左推右擋，硬是給我們劃出個“安全區”，在他的保護下，誰也别想擠到我們！女伴給我擠擠眼，開玩笑說“童童，你看維尼像不像個張開雙翅的老母雞？”我又好氣又好笑，又覺得形容的形象極了，忍不住和同伴大笑起來，維尼不明就裡的無辜表情更令我感到滑稽，隻是，還有一股控制不住的柔情沖進心裡。

　　那段時間，我們經常見面，唱卡拉OK，蹦迪，泡吧，郊遊，每次都玩到三更半夜，玩得筋疲力盡，好多次，我從維尼的眼睛裡看到熱情的火花。有天，唱完歌都半夜了，維尼送我回家，路上我倆誰也不說話，路燈把我倆的影子拉長，拉長又縮短，路特别長，又好像特别短，我不知維尼怎樣想，我隻覺得有滿肚子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到家後，維尼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握住了我的手，俯下身子，額頭抵着我的額頭，我的心沸騰着，等待着——隻要他擁我入懷，我一定奉獻出自己最灼熱的擁抱！可是沉默了好久，維尼才擡起頭，眼睛裡一片沉靜，使我看不到他的心，他說，他要走了，要去上海發展，但是他的手機号碼永遠不會變，我隻要想找他，随時可以撥那個号碼！

　　站在風中，我不知說什麼，隻感到自己沸騰的心變的一點點冷卻，我有擁抱維尼的想法，卻沒有沖動，我聽見自己語氣呆闆地給他說珍重！

　　35歲又相見

　　命運真是個說不清的東西，這十年，我結婚、生子、考職稱，日子在忙忙碌碌中如書頁翻過，我都覺得我的生活就是這樣，不會有什麼奇迹了，偶爾想起維尼，也是感到他随我的青春一去不返了。可是，我和維尼好像有十年的約定似的，我們又見面了。

　　那天，我剛出校門，就看到了維尼，他還像10年前，一點不曾改變，他微笑着，眼裡閃着喜悅的光，仍是那句“丫頭，你過得好嗎？”我的眼眶濕潤了，突然就任性起來，“不好，我過得不好！”我大聲嚷嚷，全不顧周圍的學生。

　　維尼一下就慌了，不見了從容，我心裡有種快意掠過。維尼已經是個公司的老總了，從他開的車就能看出，他不是一般的成功。

　　那天，我們在茶館聊了很長時間，我知道他這次到徐州是有個項目要談，而且到現在，維尼都沒有結婚，他玩弄着手裡的小勺子，不經意地說，他的手機号碼還沒有變，10年了，這個手機号跟了他10年，他一直沒換，他甚至夜裡手機都不關。我問他為什麼，他一下抓住了我的手，幾乎碰翻了我手邊的咖啡杯，他的眼神一如往日沉靜，他的語氣一如往日溫柔，他說，他在等一個對他生命最重要的電話，他等了10年！

　　猶如平靜的湖水扔進了巨石，我的心裡掀起狂潮，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說，他不敢表白，他不知道表白的結局，他怕失去她，他甯願守在她的身旁安靜地看着她，默默地關心她，也不願失去她！

　　那晚，外表平靜的我，心就像沸水，不停翻動，20年前、10年前，我和維尼交往的點點滴滴，一些細節生動的像電影從眼前晃過，想着維尼像老母雞樣保護我，我到現在都還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10年，人生能有幾個10年？！一晃再10年，我就45歲了，再十年，就55了，感慨時光如梭，更覺心驚。

　　童童幽幽地歎口氣，接着說，維尼又走了，面對他，她真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些事情是隻能放心裡的，維尼回了上海，他說，他回來尋夢，可發現夢——還要繼續做下去。他的事業做得更大了，童童說，她真誠地祝維尼事業成功。童童說，維尼還有一個夢想，他希望自己能做到王石那樣，做個環球旅行家，當事業成功時，就是他為自己實現夢想之時。10年後，如果維尼開始環球旅行，而身邊沒有旅伴，童童說，那時如果還能相遇，她願意勇敢地站出來，勇敢地說，“我——願——意！”

　　傾訴完，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堂裡非常寂寥，沒幾個人了，隻有咖啡的香味，使人心中充滿甜蜜的惆怅，咖啡豆原本無味，通過研磨，蒸煮，才有了誘人的美味，人生也是如此吧？那晚，我和傾訴人童童都沒打車，在滿天繁星的陪伴下，步行回家。童童開玩笑說，希望她的故事能使讀者品到咖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