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晨明(化名)，女，33歲，自由職業

　　晨明在電話裡說：“我是個殘疾人，高位截肢……”她的聲音是那麼輕柔，那麼明快，沒有一點傷感的痕迹。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堅強樂觀直面人生風雨的女子。

　　晨明拄單拐向我走來，臉上帶着笑。皮膚白皙的她姣好的面龐上綴着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隻是，那雙美麗的眼睛在傾訴伊始，就蓄滿了淚水……

　　第三次見面，他對我說“我愛你”

　　我生活在一個離異家庭。懦弱的媽媽終于離開了暴躁霸道的爸爸，那時候我還很小。媽媽很忙，我學會了獨立。8歲那年，因為一場車禍，我成了殘疾人。我不怨媽媽沒有照顧好我，也不怨老天對我不公。媽媽哭了，我卻沒有掉一滴眼淚，我以那個年齡少有的坦然接受着這一切。

　　17歲那年，媽媽讓我去學個手藝活兒，這樣有了一技之長，才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于是，我去學裁剪。或許是一個殘疾的花季少女更惹人憐惜吧，大家對我都很好。而我也在那裡結識了一個好姐妹笑笑。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笑笑不止一次對我說，“晨明，你的樂觀開朗是我們這些身體健全的人都比不上的……”

　　後來學成，笑笑忽然就失去了消息。幾個月後在街上偶遇才知道她在一家服裝店裡打工。笑笑拉我去了她工作的地方，就在那天我見到了遠方。

　　遠方是老闆。路上就聽笑笑說他“身殘志不殘”，雖然小兒麻痹症給他帶來身體上的不便，但他自學成才，常常開班講授裁剪知識。心裡對他很是欽佩，所以也就多看了他幾眼。遠方長得雖然不是很帥氣，但個子高高、五官和諧的他讓人看上去挺舒服的。遠方笑了，“你是晨明吧，笑笑說起過你。你很讓人欽佩啊！”我就笑了笑，“彼此彼此啊！”

　　第二次去找笑笑，遠方也在。他竟然寫了個紙條給我：晨明，你感覺幸福是什麼？我很單純，回道：快樂就是幸福。其實，我知道，遠方并不快樂，他離婚了，帶着8歲的女兒。

　　和笑笑手挽手走在大街上，笑笑突然說，“晨明，遠方要給你介紹男朋友呢！不過那個男孩身體也不太好，回去和你媽說說啊！”

　　媽媽堅決不同意，說，“隻求你找個健康的人可以照顧你一輩子。”我讓笑笑幫我婉拒了。

　　不久後的一天，也就是我第三次見到遠方。臨走的時候，遠方突然對我說，“晨明，我送送你吧！”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推着自行車跟了上來。走到路口，遠方突然說，“晨明，我愛你！”——天啊，一切來的那麼突然！17歲的我一下子被莫可名狀的幸福包圍了。哦，第一次聽男人對我說“愛我”，第一次知曉有人愛我，我真的感到很幸福很幸福……

　　臘月那天，他給了我一個結婚儀式

　　遠方執意跟我去了租住的小屋。夜深了，我心急如焚：房東是我家親戚，要是人家誤會了怎麼辦呢？我讓遠方走，他卻笑笑，呆坐着。直到夜很深了，自行車已被房東推進房裡，他便徒步離開。

　　天亮了，果然天下大亂。媽媽怎麼都不肯相信遠方是君子。(後來遠方說，這是他的計謀，如果不制造誤會又怎能和我在一起？)是，就算我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不過我心裡還是欣喜的，畢竟遠方說了那三個字——我愛你。

　　去給遠方送自行車，萬萬沒想到我竟然看見一個女孩子正趴在他的肩膀上，傷心地恸哭！我什麼也沒說，揉了揉被刺痛的眼睛，走開了。唉，其實我也說不上愛他啊，可是我的心還是很痛，因為他欺騙了我！

　　整整9個月，我斬斷了一切遠方可以聯系到我的方式！直到有一天聽一位大姐說，他和那女孩已經分手了，因為遠方腿不好，她家人不同意。女孩兒還找人打了他一頓……不知怎的，我突然好同情遠方。畢竟他是第一個對我說“愛”的人，畢竟我們“同病相憐”。

　　18歲的生日到了，我收到了遠方托人帶來的禮物：一個“接吻”音樂盒，一張生日音樂卡。我很快樂，也很感動——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我決定請他吃飯，不管怎樣，我都要謝謝他記得我的生日。我問遠方，“生日隻是曾經輕描淡寫地提過一次，你怎麼就記得了呢？”遠方說，“用心當然可以記得住。”那真誠的眼神深深地打動了我。

　　慢慢地，我接受了遠方的愛。怕媽媽知道，我們就在外面坐着看星星。遠方總是把外衣披在我的身上。我流淚了，哦，一件外衣，就是溫暖的愛情，就是月光下幸福的星辰。我好幸福啊！

　　紙包不住火，媽媽知道了堅決反對。遠方來求媽媽。媽媽說，“你怎麼能讓我18歲的女兒給你9歲的女兒當晚娘？你于心何忍？更何況，你也有殘疾……”我求媽媽，“媽媽，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我的第一次給了他，我就要嫁給他！哪怕結婚後再離婚也要嫁。否則我怎麼面對第二個人呢？”

　　媽媽大發雷霆，砸了遠方的店鋪。或許是因為遠方沒有報案，或許是看出我的決絕，漸漸，媽媽默認了我和遠方的關系。那年的臘月十八，我嫁給了遠方。盡管媽媽沒給我一分錢的陪嫁，遠方還是擺了酒席，給了我一個難忘的結婚儀式。不過代價是那一點點可憐的積蓄所剩無幾……

　　愛人，再苦也要和你一生一世

　　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也會嚼出幸福的味道。我和遠方相親相愛，真的好幸福好快樂。每天睡覺遠方都會溫柔地擁着我。即便偶爾拌嘴分頭而睡，半夜不知是誰主動我們就又相擁而睡了。天漸漸熱了，肚裡的孩子越來越大了，遠方對我說：“晨明，不是我冷落你，隻是顧及你和孩子的健康……”我很感動，為他的細膩與體貼。

　　那時，遠方對我真的很好。我年齡小，有時任性地和他争吵，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抓他的臉。冷靜下來也好後悔，怕他出去被人說，可他總是笑着調侃：“怕啥？難道他們不知道怕老婆才有飯吃？”唉，就像遠方說的，人度蜜月，你過蜜年，我真的很滿足，很滿足。

　　美中不足的是貧窮。因為店鋪被媽媽砸了，再加上那年學裁剪的人少了，遠方的生意也就沒得做了。我們幾乎就靠種那一點點地過活兒。遠方原本是抽煙的，可是經濟的拮據讓他決定戒煙。記得那次婆婆給他兩元錢買煙，他卻給我買了面包(晨明的眼裡再次溢滿了淚水)。

　　我也很心疼遠方。我知道在我之前他隻結過一次婚，但談過許多次戀愛，都是因為那點殘疾遭女孩家反對失敗的，我知道他受過很多次傷害，于是我全身心地愛他，愛他的女兒小文。我告訴自己日子再苦，我都不會收回握在遠方手裡的我的手，我要和他一生一世！

　　女兒一歲的時候，為了生計，我和遠方出去打工。那天天很陰暗，凜冽的北風刀一樣地削過灰暗的天空。而我和遠方就那樣在異地他鄉偎依在一床被子裡——因為沒錢打的天明才有汽車，我們隻有在外面過夜。我們沒有悲觀，愛就像冬天的火爐供我們取暖……

　　我很快找到了工作，遠方慢些，就寄宿在男宿舍裡。而我們隻有那一床被。第一夜，遠方把被子讓給我。我無法安然入睡，總想着遠方。第二夜，我騙遠方說和姐妹們擠一擠，遠方不肯，看我着實生氣了才抱着被子走了。和人家又不熟，擠一擠的想法怎能說的出口呢？我就在床上蜷縮了一個晚上。天剛亮，遠方就抱着被子過來了，眼圈紅紅的。之後，“讓被子”就成了我們之間愛的見證，那是回憶中最最溫馨的片斷……

　　日子一天天流淌。我和遠方很努力，但經濟随着兒子的出生更加拮據。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說的真是不假，我以前不信，但生活讓我了悟了個中滋味。遠方對我不錯，可脾氣卻日漸乖戾、暴躁起來。說實話，那時，他在外忙活，我一人帶三個孩子也很辛苦，特别是我的身體還多有不便。有次抱着兒子摔倒了，一次，兩次，三次……我倒了又起，起了又倒，最後索性趴在地上哭了，我祈求一切能往好的方向走下去，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是老天聽到了我的祈求吧，兒子一歲多的時候，遠方給遠在廣州打工的我寫信：“晨明，回來吧！我和幾個朋友合開了個店……”回到家，日子果然漸漸好了起來……

　　天啊，他怎麼會是這樣的人

　　那夜，遠方擁着我：“晨明，你陪我這一路走來，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累，我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真的很感動，感覺到日子越過越有盼頭。可誰料淩晨，竟被一陣辱罵聲驚醒，漸漸聽清被指名道姓罵的就是遠方。遠方神色慌張，不讓我起床，徑自出去了。影影綽綽，我聽見人家說，“你下跪也沒用……”我的心咚咚跳了起來！

　　天啊！遠方怎麼會是這樣的人——他竟然三番五次地淩辱了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我感到天旋地轉。遠方說因為那個小女孩的媽媽曾經阻攔了他和另一個女孩子的婚事，所以才伺機報複的。他說他錯了，讓我帶着孩子走……

　　遠方的嘴在不停地一張一合，而我的心像撕裂了般痛：遠方，縱然因為殘疾你遭到了不公的待遇，但你也不該如此泯滅人性啊！縱然你有一萬個理由去報複，你也不該毀一個小女孩的清白啊！遠方，你置我于何地？置我們的感情于何地？我仿佛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般，冷徹全身。

　　女孩家最後沒有告遠方，人家說，“晨明你這樣過活也挺不容易的……”仿佛風平浪靜了，遠方以為我也原諒了他。其實他不知道這件事已經足以讓我徹底失望，讓我徹底傷透心，徹底不愛他了。從此，我隻帶孩子，他做他的生意，我不再管他了。

　　五年前，遠方自己開了第一家店。一個月回家一次。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偶爾我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他也以勞累拒絕。我心裡明鏡似的，他的愛已經不在我這裡了。但想到孩子也就裝聾作啞地過下去吧！

　　我隻祈求平靜。可是這樣的日子仍然不能讓我過下去。終于遠方和店裡營業員小燕的龌龊之事又展現在我的面前。我真的不愛遠方了，可我恨他欺騙我。我對遠方說，“如果你告訴我實情，我會原諒你。”

　　遠方一邊慨歎“晨明，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人”，一邊坦承和小燕的始末。那是個伏天，驕陽似火啊，可我聽得如墜冰窖：哦，原來，大年三十的電話是小燕打來；原來，直到初二才回來的遠方是陪着小燕在流産啊；原來，我一條腿艱難地踩在凳子上貼新春對聯時他們在一起！哦，我的心冷至冰點，死掉了……

　　遠方雖然貌似感謝我的“寬容大度”，其實仍然在風流快活。他的绯聞不斷。而我發現我其實并不恨那些女子，因為和她們溝通後知道都是遠方在主動，在欺騙人家。遠方不以此為恥，反而張狂地說，“反正也不和你在一起，閑着也是浪費！”不知我是否被他逼得變态了，從此，我開始報複他，我強迫他同房。可愛不在了，這無疑是一種折磨！我用這種屈辱的方式懲罰他，而他更加冷落我……

　　我快要崩潰了。我學會了抽煙、喝酒。我甚至想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每每到最後關頭，我都會懸崖勒馬。我發現自己遠離了從前那個善良開朗的真我，我決定回到鄉下，回到以前的那個充滿愛的家，去種種花養養草。

　　就這樣平靜地過了一年。三年前的一天，女兒感冒。我說，“你爸包裡有藥，自己去拿。”女兒吞吞吐吐，“我是想拿來着，可……”在遠方的包裡，我看見了那種藥，我不知道他又用這藥騙了多少女子！他不做聲。我決定離開。

　　哦，離開是多麼簡單！因為我們一直以來都沒領結婚證！先是因為我年齡不夠，後來則是因為遠方說，超生了，難不成想自己找罰？于是，就一直這麼拖了下來。恍然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個合法的“妻子”……

　　當你老了，你會不會孤單寂寞

　　小文現在偶爾會給我打電話，關心我，對她親爸爸卻不聞不問；而小芳也看透了遠方，和他一點都不親近。

　　搬出去了。接觸的人多了，也從電視裡看到了不少感情的離離合合。蓦然發現自己一路走來，對感情問題處理的是那麼不如人意；蓦然發現，我和遠方雖然初期感情甚笃，但卻很少交心，以至于未能及時幫他從憤世嫉俗中走出；當他出了那件事後，我不僅在同房上對他冷漠，而且執拗地漠視他，對他或許就更是“雪上加霜”，以至于讓他更加遊戲感情……

　　當遠方求我回家時，我答應了。畢竟遠方曾經對我那麼好，畢竟我的心還未離開那個家。不管怎樣，我都想和他一生一世的。可遠方依然故我，我也是一個女人，當我想挽回這個家，挽回他的心，而他無視地走過時，我再次心碎。那段時間，我瘦的隻有70多斤！我又開始喝酒。如果不是樂陽走進我的生活，我也許就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樂陽是我幹弟的親戚，因為知曉我的事，對我一直很關心。他總是勸我對自己好些，不要借酒澆愁。說實話，我感覺他對我就像大哥哥一樣。可遠方非要無中生有，氣急敗壞地說，“他要是願意娶你，我給你置辦嫁妝！”然後電話就打了過去。萬萬沒想到的是樂陽竟然說“是的，我願意娶晨明！”我很驚愕，也很感動，可我還是不想離開啊！

　　畢竟夫妻一場，遠方待我不薄，給我裝了義肢。就在我準備再給這場“婚姻”一次機會的時候，他卻讓我失望了——他竟然不再記得我的生日！我下決心分手了。

　　孩子周末會來陪我，遠方偶爾也會來。去年臘月二十三，遠方告訴我他又要結婚了。不知怎的，我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我真的感覺到徹底解脫了！我說，“我祝福你。”遠方不信我的平靜。我隻是說，真的喜歡她就和她登記結婚吧！

　　再後來，我選擇了愛我的樂陽。我們過着簡單快樂的日子……

　　其實我現在已經不恨遠方了。隻是很擔心遠方現在的妻子。因為他們又有孩子了。而聽女兒說遠方又重蹈覆轍了。真的很同情那個女子，她會怎樣選擇去留呢？

　　唉，遠方已經有了四個孩子了，我們的兒子還小，他們的孩子也還小。可遠方的大女兒小文和我們的女兒小芳都已經長大了。小文現在偶爾會給我打電話，關心我，對她親爸爸卻不聞不問；而小芳也看透了遠方，和他一點都不親近。我不知道，那兩個孩子長大後會怎樣看待他們的父親。可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遠方一直這樣遊戲感情下去，孩子最終都會看不起他的！

　　我真的隻想問遠方一句，如果你傷害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的心，如果她們一個個離你而去，如果你的孩子們以後都輕視你，當你老了，你會不會孤獨寂寞？

　　晨明的故事很曲折。遠方，或許是社會的歧視使他的心理與性格變得扭曲了，但一個人畢竟應該有做人的根本原則。而晨明的堅強讓人欣慰，晨明的善良更讓人感動。晨明一直在問我，是不是因為她，遠方才會越變越壞？晨明說真的不明白到底是遠方錯了，還是她錯了。我告訴晨明，放下過去，抓住現在屬于自己的幸福吧。有些人，或許真的就不值得用一生去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