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鹿也明白,嫁個會過日子的男人于她或許是件好事,但眼下的這一個,讓她隐隐地有了些不安。
嗨,讓你嘗嘗“管家男”的厲害
一次為了增進了解的旅行
“去廣西,隻有4天,參加一個行業會議。”沈小鹿在電話裡一五一十地給羅誠彙報工作。羅誠那廂卻來了勁頭兒:“我也想去,我們一起吧!”
“開會,你去不太方便。”
“你開你的會,會後我們一起玩。”
“這個……”
沈小鹿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男朋友要像伴讀一樣與自己去旅行。這也難怪,羅誠自從把生意上的錢都投資到股市後,在家閑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出去走走一直是他們的心願。
可是,旅遊的費用由誰來掏?當然,沈小鹿不會讓羅誠負擔自己的那一半費用。沈小鹿可是個十足的白領,每月賺6000塊的女人,在全球都金融海嘯的時期,這種女人也當屬女中豪傑了。再則,沈小鹿覺得自己與羅誠的關系,也沒到那麼份兒上。雖然他們相識時間不短,但一直以好友相待,沈小鹿還真想透過這次旅行,好好了解一下羅誠。不是說旅行是最能檢驗兩個人是否能結婚的事嗎?羅誠想與她旅行,也難免有這個想法。
要旅行,就得提早準備,這天晚上,羅誠便登門了。他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沈小鹿就問他在想啥,羅誠說剛剛詢問了機票,沒有三折票啊,最多四折,還隻去不返,往返票都得五折以上。“那就訂五折票呗!”沈小鹿想都不想。羅誠先是哦了一聲,後來又說還是等兩天吧,機票這事一天一個變化。沈小鹿知道羅誠是心疼錢,羅誠的股票嚴重縮水,再說,羅誠原本就比他沈小鹿會過日子。當初與羅誠談戀愛時,沈小鹿就是抱着找一個會過日子的男人這種想法的。
知道羅誠現在差錢,還挺大男子主義。沈小鹿從抽屜裡拿出兩千塊放在羅誠面前:“這是我的那份旅行開支,放在你那裡由你統一支配。”羅誠沒拒絕。
那幾天,沈小鹿每天都在打聽機票的事,她自己不在乎,可是得為羅誠省點錢。但機票的價格一天天往上漲,特别是往返票,到後來就沒有了。
沈小鹿急了,給羅誠打電話:“五折的往返票我脫人搞了兩張,咱要嗎?”羅誠罵沈小鹿太着急,中國航空還能不賣給咱兩張特價票?沈小鹿挂了電話,也覺得自己太着急了,像羅誠這樣會生活的男人會讓自己沒有飛機坐?
晚上,羅誠來了,跟沈小鹿并肩看電視,半天沒提機票的事。一直拖到臨走時他才開口:“小鹿,單飛可以打4折,我們不如先單飛,回來時有特價票就坐飛機,沒有咱就坐卧鋪。我覺得這樣好點。”羅誠開始給沈小鹿算這筆經濟帳,得出的結果是,如果按羅誠的安排大緻可以省出800塊。
沈小鹿同意了。
肚子不能吃虧
行業例會開了2天。羅誠早已在陽朔等待她。車到陽朔已是黃昏,羅誠等在車站的身影有點孤離,沈小鹿邁下車,兩人頓時有了一種他鄉故知的親近感。
羅誠帶沈小鹿去陽朔街裡的小旅館。房間背陰,不大,有點潮。羅誠說這房間還不錯,陽朔這地方不管住到哪裡都是潮,他這兩天走了不少小旅館,一家一家地看過 了,這裡是性價比最高的。服務好,設施也齊全,被子看起來也幹淨一些。主要是價錢便宜,30塊一天。沈小鹿會心一笑,算是贊揚了羅誠。
收拾了東西,沈小鹿到旅館接待處前面的電腦去上網,老闆正趴在接待處打盹,見沈小鹿就說:“你老公很過日子呢,這兩天把好吃的好玩的都找得差不多呢!”這時,羅誠也下了樓,牽着沈小鹿的手去吃晚飯,他在樓上聽到了老闆的話,一路上都挺得意。
這一路對于坐了兩個小時汽車的沈小鹿來說,真不算短。從陽朔街頭一直又漫步回了車站,繼續往外走,再從大路拐到小路上去。眼前,是一家裝修還算考究的飯館。跟陽朔街頭的小飯館比起來,這裡着實大些,羅誠信心滿滿:“這裡的菜價錢公道,也肯定比陽朔街上的好吃。”
“你怎麼知道?”
沈小鹿不服,她臨行前也看了些攻略,對陽朔街頭那些法國意大利人開的餐廳頗感興趣,沈小鹿的身上有所有小白領的壞毛病,最厲害的就是講究個情調。
“你我不也在個旅遊城市生活嗎?那最熱鬧的一條街賣的東西還不都是給外地人吃的,本地人好吃的東西不都藏在小巷子裡,這個咱懂啊,不能讓廣西人給咱糊弄了。”
“咱到了這兒不就是個外地人嗎?”沈小鹿邊嚼啤酒魚邊說,因為啤酒魚的味道不錯,她這句明顯不滿的話說出來後就減了份量。
羅誠聽到了沈小鹿的話,但他裝作沒聽見。
這一頓飯花了80塊,有令沈小鹿癡迷的啤酒魚,清炒小菜心,沈小鹿開始還有怨氣,但很快就興高采烈。羅誠趁機說:“你看,咱這錢花得多值,再怎麼着咱這肚子不能吃虧。”
沈小鹿突然就有一時的沉默,這是羅誠在向她展示自己的管家策略嗎?肚子不能吃虧。
争渡,争渡,驚起一灘鷗鹭
第二天,羅誠要帶着沈小鹿去遊漓江了。他選擇了“驢友”們都喜歡的一條路:在陽朔乘車到上遊的楊堤鄉,再坐農家的竹筏順河而下,一直可以開到興坪鎮,這是漓江最美的一段。
陽朔街頭竟是“野導”在為自家的竹筏拉客。羅誠到陽朔兩天已經打探了行情,40塊一位。飯後,羅誠還是帶着沈小鹿去街上逛悠,如果有“野導”來搭話,他也會跟人家聊上一會兒,探聽更便宜的價錢。
這不,又有一位“野導”來問:“老闆,去遊漓江九馬畫山嗎?”
“去啊,你的價錢咋算?”
“40,一直到興坪,咋樣?”
“剛有個30的我都沒幹,你是自家船嗎?”
兩人越說越熱烈,沈小鹿走在旁邊變成了沒事人。在這一點上,沈小鹿絕對佩服羅誠,可能是一直做點小生意的磨練,羅誠就是能任何人都打成一片,而且不厭其煩 地與人讨價還價。羅誠也知道這樣的事不能交給沈小鹿,這種“技術”型的女人,總是仗着能賺點小錢每年給自己添一款LV就有些拒人以千裡的莫名其妙的孤高。
最後,還是那個“野導”老太,兩人終于把價錢談到30塊,兩人60塊,羅誠還向老太索要了電話,這一樁買賣就算“談定”了。
沈小鹿的心,忽悠悠地放了下來。哪知第二天,他們倆剛坐上去楊堤的大巴車,一個“野導”就跟着上了車。“你們定了船嗎?”
“定了。”沈小鹿脫口而出。
“哦,就是留了個電話,也沒完全定下來。”羅誠掐了一下沈小鹿。
“野導”來了精神,羅誠也來了精神。與昨天大同小異的對話,又進行了一次。最後的結果是,車開了,“野導”跟着上車了,兩方面的價錢都沒有咬死,既沒完全同意,又好像混沌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羅誠在車上哼着小曲,沈小鹿卻沒有那麼輕松。她的心裡有個幼稚的想法:這麼做,算不算做背棄承諾?沈小鹿完全被羅誠弄暈了,按她的邏輯,今天一上車羅誠就該給昨天的老太打電話,讓竹筏做好迎接他們的準備。
羅誠才不想那麼做呢?他知道沈小鹿愚不可及的想法:答應了誰不管價錢高低都得上誰的船。羅誠想我這回讓你這個傻丫頭見識一下什麼叫“社會”,在這個世道追求利益最大化,才不會讓人看扁。否則,你花了大價錢别人還在後面罵:“傻冒。”
車開到楊堤有一個半小時,利用這個時間“野導”又在車上拉攏了一對遊客,協議拼船。隻有這樣羅誠說的那個價格才算成立。對于此,羅誠并不反對。
但到了楊堤還是出了岔子,拼船的兩個人突然被一個飙悍的女人拉走了,說竹筏上坐4個人水警不允許,會查船的。那兩位一看就是沈小鹿一樣的老實人,二話不說 就跟那飙悍女人走了。岸上隻剩下羅誠和沈小鹿,一群行船者把他們圍在一起遊說:“每人60塊,你倆一條船還玩的快活。”沈小鹿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這一會 兒就漲價了。老半天她才想明白,這是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他們明白遊客既然來了就沒有不下水的,所以就可以漫天要價。任羅誠再怎麼說,周圍的人似乎都不為所 動。以前可以打成一片的人突然變成了兩種動物。羅誠說要給昨天談好的那家打電話,“野導”鄙夷地說:“就是打了他知道你與我談過,也不敢拉你。”
被這種混亂的價格戰滞留在岸上的遊客越來越少,他們多半付了高價,到最後,隻剩下羅誠他們一對還在讨價還價。
沈小鹿的火氣慢慢大了起來,其實這火氣一半是對着羅誠的,到最後卻全發在船夫和野導的身上。她說了一句不坐了,扭頭就走。正與“野導”們舌戰的羅誠一把拉住了她,他突然變了張面孔,摟起船夫的肩膀說:“60塊,你送我去九馬畫山。走,兄弟!”
一塊錢的争吵
早就聽船夫說,過九馬畫山時有一處要擺渡,擺到對面的山上才能開始徒步。羅誠他們上岸沒一會兒,就上了渡船。渡船上隻有了了三個人,每位4塊錢。羅誠從錢 包裡數出零錢,該死,不多不少正好7塊。差了一塊。沈小鹿也翻兜,隻有一個50塊。羅誠舉着這6個一塊和兩個五毛錢想了一想,就把它們都交給了沈小鹿。
早先說過,這是一場為增進了解的旅行,羅誠一方面想考驗下沈小鹿會怎麼辦這事,一方面也不願意一個大男人為一塊錢跟船夫求情。
可這一下子,沈小鹿就蒙了。這個事該怎麼辦,按她過去的辦法,肯定是掏出50塊來給船夫,可如今她是跟羅誠一道出遊,顯得太“傻冒”太不會過日子會糟他诟 病。沈小鹿想,既然随他來了,還不能太依自己的性格從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桂林剛下飛機時他們要坐公交車,羅誠隻翻出一塊七角的零錢,當時沈小鹿要羅 誠買瓶水把百元大鈔換開,羅誠沒有,把七角錢折成一個菱形大搖大擺地投進了投币箱。想到這,沈小鹿也決定冒這一次險。
到了對岸,羅誠先下了船,沈小鹿硬着頭皮把7塊錢交給了船夫,也下了船。羅誠等在岸上,看沈小鹿一聲不吭地下了船,也不忙着離開,低聲說:“我給你的是7 塊錢,你怎麼不跟人說一下就下船了?”沈小鹿一下子就被問住了,這時船夫也數完了錢,擺手叫沈小鹿,沈小鹿掏出50塊給船夫,船夫卻非常寬容:少一塊也沒 問題,不用給了。
一塊錢的問題解決了,沈小鹿還挺高興,可她沒想到,羅誠開始沒完沒了地唠叨她。“你怎麼能這樣呢?如果少給人一塊錢,你至少要跟人家說一聲,怎麼能就下了船?”沈小鹿這件事真的沒做好,她聽着羅誠的訓斥,不想說話。
羅誠才不想見好就收,她就得在這件事上讓沈小鹿出醜。憑什麼沈小鹿就可以做撒手掌櫃,讓他安排一切,還有權對他的安排使性子。他就是要讓沈小鹿明白,她是個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的女孩。
這一來,沈小鹿就真的動了氣。沈小鹿無論怎樣還是個都市女孩,甚至有點刻薄。她突然就開口了:“你要問我為什麼,那麼我告訴你,我完全是在根據你的道德底 線和你目前的經濟狀況做事。如果按我自己的,我誰的都不會欠,什麼臉都不會丢。而且,錢是交給你的,你憑什麼讓我做這事?”
“誰讓你按照我的了,你就按照自己的,說句老實話,你就是學我也學不像。”
沈小鹿在一頓嘶嚎後又沉默了,任羅誠出言再惡毒她都沒有反應,隻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羅誠突然發現這事做得過火了,沈小鹿從21歲一個人到他鄉創世界,一直做到人人羨慕的小精英,她是那種撞南牆也一定要把南牆撞出個窟窿來的女孩。對自己狠着呢!
羅誠追上沈小鹿:“怎麼,你想把徒步之旅變成憤怒之旅?還不過來休息休息,讓我給你拍幾張照片?”
回過頭來,沈小鹿的眼圈明顯是紅過的,但此時她卻擠出了些笑。沈小鹿也是個聰明人,人在異鄉怎麼吵也得互相扶襯着走完。
旅途即人生。
故伎重演,一天仿佛一輩子
12公裡徒步,對于每天上4層樓都氣喘的都市白領沈小鹿來說,是一次挑戰。羅誠心裡還是有一層擔心,途中又遇到兩對徒步遊的情侶,女孩皆丢盔卸夾,把包扔給男友,又喊着累要休息。卻看沈小鹿一個人,腳步跳躍着,背着自己的旅行包,走在最前方。一會兒,她又跑過來要幫羅誠和其他女孩背東西。
羅誠心裡漸漸湧起暖意。這個女孩不是冰雪聰明,可她就是有一個勁兒,無論是什麼樣的困難她都能克服,心裡再苦也跟沒事兒人似的。如果路是人生,沈小鹿絕對是個能以苦為樂的女人。
路上遇到同伴,兩個人關系反而變好了,羅誠開始熱心地為同伴講陽朔旅行的攻略,介紹自己發現的小旅館和飯館,還承諾帶人家去砍價。“他總還是個熱心人。”沈小鹿在心裡說。
原以為剩下的路程該是“和諧之旅”,可令兩人都沒想到的是,最大的困難還在後面。
在陽朔的幾天裡,羅誠一直在打聽張藝謀指導的《印象·劉三姐》的票價。這個票價也有很多的檔次,除了公價的188元至688元不等,還有當地農民在山上辟出來的小舞台,價格最低要每位30塊。
羅誠和沈小鹿在騎車去大榕樹的路上碰到了一個“野導”,說是每位30元包車接送帶他們去看,羅誠答應下來,也留了電話。可到了第二天,羅誠又領着沈小鹿去 陽朔大橋上去跟“野導”們砍價,一個女人倒是熱情,說兩人50塊就可以去看。羅誠說我們不用車,你現在就領我們去看地形吧!“野導”竟然同意了。一路上, 羅誠都在向“野導”散布自己更愛徒步的言論,說看完演出走下來也沒啥問題。他含糊地跟“野導“提出不要車接送每人20塊的意思,“野導”也含糊地接受了。 沈小鹿心裡馬上開始不安,她抻了抻羅誠的衣角:“上去可以,我可不摸黑爬下山。”羅誠跟他擠了下眼睛,意思是不會的。就這樣,沈小鹿跟着兩個生意人翻了一 座小山。
小看台并不好,視野很有限,且建在懸崖上。但羅誠卻不走了。沈小鹿也隻好坐到懸崖邊的一個小木凳上。這時管小看台的人來向羅誠收錢,羅誠跟人說看完再給,回過頭來對沈小鹿說,咱結束時給,别一會兒又來收一次。
後來,沈小鹿無數次地想羅誠的這個決定,如果先給了錢,會不會真的又來收一次?沈小鹿不能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先在錢上說清楚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也許你已經猜到了,表演結束,山風陣陣,寒夜來臨之時,“野導”不承認先前說好的價錢了。“每人40塊,你交個80塊就上車,否則就别談!”羅誠又開始一 次次地給“野導”跟她身邊的男人講述當初,惹得面包車裡的人都往下看。此時,沈小鹿的嘴唇青紫着,被山風狠吹了兩小時,她早已頭暈目眩,張不開嘴說話。
最後,這事的解決方式是“野導”搶下40塊錢,開車就走。“名正言順”地把羅誠跟沈小鹿扔到了山上。沈小鹿看看羅誠,還是抓住了他的手:“沒事,咱就走下 去。”可羅誠這時卻怎麼也不走了。這時,有群衆演員成群結隊地開着摩托下山,他們趕忙攔下一輛,這是唯一一次沈小鹿看到羅誠在砍價時的妥協,5塊拉不,不拉,那好,10塊……
最幸福的一天
這件事後來兩個人誰都沒提,但這天之後,沈小鹿就病了,不停地咳嗽,伴着低燒。但這也正好給沈小鹿找到了一個享受孤獨的借口。羅誠也可以有一天自己登着山地車像他開始想象地那樣去發現美景,這些天他也很辛苦,要騎那種沒有速度地二人車拖着沈小鹿到處轉。走之前,羅誠給了沈小鹿50塊錢:“一個人不要悶在屋裡,去江邊走走,想去喝杯咖啡就去。”沈小鹿接到這個錢,突然很想哭。
然後,她就去了江邊。她沒有喝咖啡,而是買了一瓶綠茶還一包瓜子,坐在一個空竹筏上磕瓜子,沒有人管她,江風溫暖地拍打着她,遠處還有咖啡館的渺渺歌聲傳來。船夫向她微笑,她也回敬以微笑,一切都那麼好,人說桂林山水甲天下,她在此刻靜靜地,突然就有點信了。
就在前一天晚上,她與羅誠吃着有魚有肉的晚飯時,撞到了前日一起徒步的情侶,他們吃的是青菜和西紅柿炒蛋。羅誠問她:“怎麼樣,與我出遊幸福吧,既吃得好又不胡花一分錢。”她淡淡地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幸福嗎?不幸福嗎?似乎都不是。沈小鹿想起羅誠把一筆筆地賬算得明明白白,最後自己非但沒有花什麼錢,還坐享着會議報銷出來的差旅費。她可能算“賺”到了。但幸福,她還是以為有另外的含義。
李轶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