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類胚胎技術的研究日益深入，生命科學家對它的認識邁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利用新科技治療各種疾 ⒏ㄖ生育也成為可能。然而，當“他她”胚胎、胚胎銀行、設計嬰兒等等科技新名詞不斷湧入人們視線的時候，當新科技仿佛要抛開人類幾十萬年的繁衍規則急速飛

　　訪中國醫學科學院生命倫理研究中心執行主任翟曉梅博士

　　随着人類胚胎技術的研究日益深入，生命科學家對它的認識邁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利用新科技治療各種疾病、輔助生育也成為可能。然而，當“他她”胚胎、胚胎銀行、設計嬰兒等等科技新名詞不斷湧入人們視線的時候，當新科技仿佛要抛開人類幾十萬年的繁衍規則急速飛奔的時候，我們不禁要問，能夠操縱人類的胚胎?

　　采訪嘉賓，中國醫學科學院生命倫理研究中心執行主任，中國協和醫科大學教授。

　　PART 1 在2006年于北京召開的幹細胞研究中的科學和倫理問題中英論壇上，中國醫學科學院生命倫理研究中心執行主任翟曉梅教授引用一個著名的例子向與會的中英兩國專家提出問題，火勢很猛，門診裡面有一個5歲的孩子和一個裝有10個人類胚胎的器皿，隻能救出其中一個，按照你的道德直覺應該搶救哪一個--是孩子還是胚胎?幾乎所有與會者都說，當然應該先搶救孩子。

　　記。而不是救器皿中的胚胎。這是不是說明了在人們的道德判斷中，人類胚胎并不等于人，二者的道德地位也不相等?

　　翟，人(person，現實社會生活中的人)與胚胎是有區别的。人是生物學、心理學、社會學三個層面上的統一體，是擁有獨特基因以及與之有關的具有特定物質形态結構和機能、具有自我意識、有理性的、處于社會關系中擁有一定社會角色并可以成為道德主體的實體。從這一角度看，胚胎還不是人。

　　記，既然胚胎體内攜帶着人類的遺傳密碼，就應該屬于“人類”，您怎麼看?

　　翟，那麼人類個體的細胞或器官是否因其具有人類基因也應該擁有道德地位呢?顯然這并不正确。胚胎具有人的基因，但是尚不擁有意識經驗能力，因此不能算作是“人”，我們從不将自然妊娠期間流産的胚胎計算在嬰兒死亡率内。胚胎很難具有與“人”同樣的倫理道德地位。

　　記，所以在2005年聯合國大會法律委員會就禁止克隆人政治宣言進行表決時，中國對決議案投了反對票?

　　翟，我國投反對票的立場是反對生殖性克隆，允許治療性克隆。這一立場正是基于我們文化中對胚胎的價值和道德地位的認識。中國人認為，治療性克隆與生殖性克隆有着本質的不同，在嚴格監管下進行的治療性克隆研究.對挽救人類生命和增進人類健康有着廣闊前景和巨大潛力，這才是對人的最大尊重。不過，人的胚胎畢竟具有發育成完整個體的潛能。因此，胚胎确實應該享有一定的倫理地位，應得到一定的尊重，沒有充分的理由不能随意地操縱和毀掉胚胎，處置胚胎必須有一定程序和要求;供研究的胚胎不能超過14天，因為神經解剖學專家認為，14天内的胚胎神經管還沒發育，沒有痛覺等任何感覺;以特定方式處理非用人類胚胎不可的重要研究，禁止人的生殖性克隆，禁止将人類生殖細胞與其他物種生殖細胞進行雜交，禁止買賣人的配子、受精卵、胚胎和胎兒組織等等。

　　PART 2 美國“生殖領域五大名醫”之一的諾貝爾・格萊舍爾博士曾和同事培植半男半女人類胚胎，他們找出發育3天的女性胚胎，向其注射從男性胚胎中提取的至少3個以上的細胞。格萊舍爾博士聲稱，他創造“嵌合體人類胚胎”的根本目的并不是要制造怪胎，而是為了觀察在胚胎階段進行細胞移植究竟管不管用，從而探索一條能夠治愈試管嬰兒遺傳疾病的新路來。 .

　　記“有效治療千百萬人的疾病”為理由，來展開他半男半女的“他她”胚胎實驗的。

　　翟：“有效治療疾病”可能是一個能夠得到倫理學辯護的充分的理由。格萊舍爾聲稱，進行“他她”胚胎實驗是為了解決億萬患者的痛苦而探索基因治療新路，理由本身看似“相當充分”。但我們要問，這項研究真的進行到了非做人體實驗不可的階段嗎?應該說事實并非如此，前期研究先做動物實驗，早已成為學界共識;其次，僅僅為了追蹤研究省事就混合兩性胚胎細胞，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進行“他她”胚胎實驗，這樣的随意操縱是否慎重，在倫理學上非常值得質疑。

　　記，究竟什麼樣的理由才算得上操縱人類胚胎的“充分”理由呢?

　　翟，應該設置一個有效的監管機制。有證據證明這項技術确實無害，才能将它作用于人體。而且，在開展類似的研究之前，還應該在科學界、倫理學界和公衆中進行充分的讨論，通過相關管理部門的嚴格審查。這不僅有利于對人的尊重和保護，也有利于生物技術的健康發展。剛才談到，比如“有效治療疾病”， “拯救千千萬萬患者的生命”，就可能算得上比較充分的理由。

　　PART 3 美國得克薩斯州一個名叫亞伯拉罕生命中I心的公司嘗試經營一家“胚胎銀行”，即把受精卵的精子和卵子捐獻者的詳細信息，諸如他們的種族、受教育程度、外貌、個性等等信息羅列出來，供那些想要孩子的單身女性或是不育夫婦選擇。

　　記“世界上第一個人類胚胎銀行”?

　　翟，實質上是将人類繁育後代的過程商業化，其結果就是“設計人類的後代”。我國對于此事态度非常明确，絕對不允許胚胎、精子和卵子的買賣，人類組織器官的商業化是絕對不允許的。為了其他人和家庭的幸福而捐贈人類精子和卵子，這是一種高尚的利他行為，是無償捐贈的。捐贈者這種利他的行為應該得到的是感謝和補償，而不是報酬。

　　記?

　　翟、卵子以及胚胎的商業化在大多數國家都是被禁止的，這涉及到了對人的尊嚴的挑戰。首先，人的器官、胚胎該怎樣定價?根據什麼來定價?人的尊嚴不允許将人像産品一樣被制造出來，标上價格随意買賣。其次，這種人類胚胎商業化和買賣人體器官造成的後果可能是一樣的。我們畢竟不能像對待其他物品那樣，随便處理和操縱人類的胚胎。

　　記：“胚胎銀行”。還有最近頻頻見諸媒體的“設計嬰兒”等等，對這些新科技的發展，倫理學應持有什麼樣的态度?

　　翟，科技的利刃意味着科學家能夠做更多的事情--它直接幹預到了人的生命過程。現代生物技術涉及到對人的生命本身的操縱，對其進行相關的倫理學考量極其必要，美好的治療前景這一可能的“得”，必須與倫理學擔心的“失”放在一起加以權衡。

　　PART 4 美國衆議院通過明确禁止克隆的禁令之後，兩個生命倫理學家來到國會山。他們各自的公文包裡都裝滿道德觀點，想要向參議院下屬的一個委員會證明有關人類胚胎研究的道德性問題。不過，他們的觀點截然相反“強烈的本能約束”來談保護人類胚胎，以此證明有關人類胚胎的實驗是明顯不道德的“使好事發生勝于不幸的事情實際存在”來證明情況并不是這樣。

　　記。生命倫理學似乎也存在着“支持”與“反對”這樣壁壘分明的兩派意見。 .

　　翟，不僅美國，同樣的意見分歧也存在于英國。雖然英國政府在同意進行有限的人體胚胎克隆實驗的同時，強調不可以克隆嬰兒，并以嚴格的立法來約束科學家的研究行為，但反對者還是盛怒難平，表示要發起捍衛人類尊嚴的抗議運動。當然，也有支持者的聲音，認為解除千萬個癌症患者、帕金森症患者和需要器官移植者的病痛，挽救他們寶貴的生命，才是對人類生命價值的最高尊重。

　　記，我們的社會如此依賴生命倫理學來解決傳統上由個人良心和信仰左右的問題呢?

　　翟，科學的利刃意味着我們能夠做更多的事。當科學家開發一個可能的科學新領域時，總會産生各種倫理學問題，科技應用的價值判斷問題便接踵而來。我們說，生命倫理學最基本的原則是、尊重、公正和互助，這些原則為判斷某一行動應該做或不應該做提供了理由。需要強調的是，倫理學的讨論和論證，或者說“介入”并不在于為具體的行為提供某種特定的“标準”，但倫理學反思卻有助于人們避免道德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