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秋葉

　　■性别：女

　　■年齡：45歲

　　■職業：公務員

　　印象：她步伐輕盈地走到我面前，聲音低沉而柔和地問我是不是她要找的人。當得到确認時，她伸出手來和我握在一起。那是一雙柔軟的手，一如它的主人。她禮貌而帶着謙卑的态度，娴靜妩媚，像極江南女子。不禁打聽她是哪裡人，她微笑着說祖籍在蘇州，父母一直想回老家去度晚年的，但他們不放心她！

　　她輕輕捧起面前的紙杯，卻沒喝的意思，似乎隻想借它一點溫熱暖暖冰涼的手。沉吟片刻，她說，遠離家鄉的人不論在别地生活多久，可能一輩子都會有異鄉的感覺；而那些感情沒有皈依的人更是，心無處寄托……

　　本來這個年可以同以往一樣，過得平平靜靜波瀾不驚的。可就是前幾天，我見到了七年未見的他，我的前夫。以為自己早把他和過去的日子一樣，都留在昨天了，可事實不是這樣的。當天晚上我就失眠了，直到昨晚！這幾日，他的身影時時停留在我腦海，時而清晰，揮也揮不走。

　　那麼久了，我從來不會刻意地去想起他，從來不會刻意地去關注他的生活，隻是偶爾在女兒的口中得到他的點滴消息。可自見過他以後，往事潮水般湧來，而且全是美好和快樂的記憶。

　　我和他是1988年經朋友介紹相識的，巧的是在這之前我和他都沒有談過戀愛。當年，他其貌不揚，不善言辭。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時，他顯得腼腆，眼睛都不敢直視我。從他青澀的舉止中，我深信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女朋友，這讓我願意接受他，我一直希望未來的男友和我一樣是個沒有戀愛曆史的人。

　　那時，我住單位單身宿舍，條件很差。和他相識後，他很關心我，經常從他家帶好吃的菜和水果給我。開始時我以為菜是他媽媽做的，可他居然說是他親手做的，說他爸爸不會做飯，媽媽上班遠，家裡的晚飯一般都是他下班回來做。我聽後很感動，也認定了他就是我未來的丈夫。

　　戀愛一年後我們結婚了。可以說婚後的十二年，我們都是幸福的。我和他所在的單位都很好，我單位給我分了一套八十多平方的新房，應該說我們日子過得殷實。更讓我滿足的是，我們相互體貼，相互關心，共同教育培養我們的女兒，小日子過得十分的甜蜜溫馨。惟一不足的是，我由于工作的原因每月要到外地出差幾天。

　　平靜生活在一個春天被打破

　　記得結婚三年後有一次我到上海出差，走的時候我隻和他說了大概的歸期，并說這次我要坐船回來，以了卻我從小就想坐大船的願望。船抵達武漢的時候，天下着好大的雨，我提那麼多行李正愁怎麼回去，卻沒想到下船的時候一眼看見了老公在趸船上等我，我當時真的是好感動，好感動……

　　平靜的生活在七年前，也就是我們結婚十二年後的一個春天被打破了。那是個星期天的早晨，我家昔日的保姆在她父母的陪同下敲門走進了我的家。保姆的父母閃開時，露出了那個在我家工作了兩年的鄉下姑娘，不同的是，她挺着一個巨大的肚子，他驚奇得眼珠都快掉到地上了！這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一個我不在家的夜晚，因為他的一時沖動有了這樣一個結果。當時的尴尬和無奈可想而知，因為我也一樣，當然我更有屈辱！

　　保姆的父母把她留下就走了，臨走時扔下一句話：你看着辦吧！他傻呆呆地，不知說什麼，我同樣傻掉了，這如噩夢一樣的場景讓我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我轉身到房間裡痛苦，不知過了多久，他進來了，說把她送到他父母那邊去了。

　　那一晚，他如實交代了所有。因為我常常出差，他時常感到寂寞。那個夏天的夜晚，保姆衣不遮體的睡态讓他失去理智……

　　他說僅隻是那一晚，他後悔得不知多少次捶打着自己的頭。也許是老天要懲罰他的罪惡，才造出這樣一種結果。他跪地求我原諒，我又痛又悔，可這哪是原諒能夠解決得了的問題。

　　舍與不舍之間 我的心不能平衡

　　他的父母出面安排那個女人去醫院生産。三天後生了個健康的兒子，不用鑒定就知道是他的孩子，和他長得太像了，他父母說簡直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可能是三代單傳的原因吧，他父母很喜歡那個孩子。一家人都說給錢那個女人，讓她回自己家坐月子，可她怎麼也不肯，沒辦法他父母隻有把她接到他們家。滿月後，他父母對她舊話重提，答應給她一筆可觀的錢讓她回去，孩子留下。可她的态度很堅決——給再多錢也不會和孩子分開，并且說她已經回不去了，住在他父母家就是不走。

　　那個女人小學文化，長得很矮小，很一般。我實在是想不通他怎會和這樣的女人苟且。

　　我父母對此很有看法，覺得這事對我太不尊重，讓他們拿出辦法來，但是我父母不希望我離婚。

　　可孩子是無辜的啊，看着可憐的孩子，還有不知所措的他，我決定以我的退出解決他的為難。我說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淚流成河，他和他的父母對我說了一千個對不起，希望我不要離婚，慢慢地再想良策。

　　無辜的孩子成了那女人的砝碼，不達到她的目的，孩子會有好的生活教育環境嗎？不再單純的我，能找回從前的平靜嗎？我的内心怎能有真正的平衡？我認為離婚還是上策！

　　唉，那時我才真正體會到人生其實真的不易，就在舍與不舍之間。

　　分别時 我們相擁泣不成聲

　　他拗不過我，隻得同意。我們辦的協議離婚，他不要存款，不要房子，隻拿走了他的私人生活用品。分别時，我們緊緊相擁泣不成聲，如生離死别，事實也是如此。他出門的時候，我對他說你見女兒随時都可以，但不要再見我了，這會妨礙我走進新的生活。

　　于是這樣一種刻意的回避，從那以後的七年，我們真的再也沒見面！

　　這些年，他都是和女兒單線聯系。他對女兒很疼愛，那個女人一直沒有工作，孩子要培養，他的經濟壓力可想而知的大，但他對我們的女兒很舍得。經常帶她買漂亮的衣服鞋子，生活費每次都很及時地打到女兒的卡上。

　　由于要工作還要照顧女兒，離婚後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實。特别是女兒上高中後，我就更忙了，為了女兒成績不掉隊，我把高中的數理化都撿起來了，隻要有空，就學習《重難點手冊》上的習題，以備女兒不懂的時候給她講解。和他分手後的七年裡，我沒心思想别的，隻是一門心思地培養我的女兒。可喜的是女兒培養得還很成功，現在是大一的學生。

　　七年的單身生活我也習慣了，中間也有親戚朋友關心我的個人問題，可我的心似乎在七年前就老了，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值得慶幸的是，除了這一點外，我的心态還算健康，我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工作和女兒身上，學會了調節自己的生活。就是女兒上大學住校後，我也不覺得寂寞和孤單，正好惡補我喜歡看而沒看的韓劇，還有做做我喜歡的手工。

　　看到他的那一刻 眼淚不争氣地流下來

　　女兒每個休息日都在外面的培訓機構培訓英語口語，星期天培訓完就直接回大學。半月前的一個星期天，由于女兒要帶好多東西到大學去，帶到培訓班不方便，要我快下課的時候送到培訓的地方。哪知我到培訓班地點，竟然遠遠地看到了他。我太意外，一時竟不知所措。時隔多年，我以為自己會忘記，卻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淚不争氣地流下來了！我躲着他，在無人的地方使勁地深呼吸，一遍遍擦去止也止不住的淚。終于，控制了半天才讓自己平靜下來，拿出化妝盒看自己臉上是否還有淚痕，補了些粉看上去無礙，才慢慢走到他面前。

　　看到我，他很驚訝，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愣了半天才說：你好嗎？我故作輕松地說：很好！你呢？他苦笑了下：還好！

　　女兒下課後，他提議一起去吃飯。我們在一起簡單地吃了餐飯，吃飯的時候也隻談女兒，沒有談過去也沒談現在。把女兒送上車後，我找個借口和他分了手。

　　回來的當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清楚地知道，我們是兩條永遠難再交合的平行線，我們再也沒可能續前緣的。我仔細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緒，雖然他的身影時時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但我發現卻沒有任何的愛意和依戀。可我依然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着，嚴重的失眠使得我的身體越來越差，竟然害怕一個人獨自在家過夜，不得不把我的父母請過來陪伴我。

　　過去的事已如春夢了無痕，但願我能堅強起來，像七年前一樣，勇敢地走向新的生活！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後語：尊嚴地退讓

　　法國有個詩人說過：愛着的人是可以不要尊嚴的。相信很多在愛中的人會把它當作至理名言；但她作了另一種诠釋：如果面臨那樣的尴尬還賴守千瘡百孔的婚姻，愛其實無處存放。

　　有種放棄叫成全，她成全了别人，也保全了曾經的美好記憶。多年以後，她發現自己還愛着那個傷害過自己的人，這是不糾纏，不抵死一拼的結果。雖然多年後的一個夜晚，明月所照之處，我們讀到她内心的荒涼，但總好過家庭硝煙過後的頹廢，起碼委屈退讓的結果是，回憶過去她還有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