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迪在《微精神分析學》的個案記錄中說,愛情越失敗。
方迪在《微精神分析學》的個案記錄中說,愛情越失敗。 他認為生命從生理到精神,本質上皆是虛空。而性愛正是體驗虛空的一種極緻。在高潮的經驗中,自我與周遭的差異泯滅了,極端的虛無感是極端的快感的來源。這時,性伴侶被遺忘,徹底消失在虛無化的意識裡。從這個意義上講,個案分析者認為性高潮是個人自我性的極端體驗,而性愛對象卻是可以替換的。在登峰造極的一刻,自我愈是虛無缥缈,則愛情愈是喪失意義。 但愛情根源于對于虛無的一種抗拒。對孤獨的恐懼和對自由的向往,在弗洛姆那裡,是人類的一切活動的兩種心理動力。同樣我想這也是愛情的根本。那麼在愛情的極緻當中,拒絕虛無與擁抱虛無,對自由的向往和對自由的放棄,是否不可解釋的一種統一或荒謬?是否我們在肉欲掩蓋之下的一種葉公好龍。 性愛當中靈與肉的交融,至少在精神的層次上,是生命的一種酣暢淋漓的自由主義。自由的極緻便是虛空嗎?個體在本質上的,靈與肉兩方面的孤獨,是我們如此渴求兩性結合的契機。那種在最大限度上的靈肉交合,最大限度地安慰了彼此孤獨的存在。而性高潮在此刻的形而上的境界,至少象征性的赢得了在公開的、日常的、社會化的生活當中,被剝奪、被遮掩的自由。此刻的虛無感是刻骨銘心的,但生命從虛空走向虛空,不是白白地回到起點。對自由的渴求和對于孤獨的救濟,是一種中介,亦是愛情的意義所在。起點的虛空是個體的,終端的虛空則是共同的。高潮中的虛無感是雙向的、交互的。在意識的退去和消失中,首先不是性伴侶的被遺忘,而是自我——主體性的遺忘和泯滅。嚴格的講,當自我全然消融時,性伴侶在意識中的不存在,不能說是一種遺忘。毋甯說是一種“天人合一”的烏托邦。愛情的終極價值,或者就是通過性高潮的儀式,和共同的虛空來表達。在這種意義上,又可不可以說,“性高潮越成功,愛情就越具有形而上的意義”。 弗洛姆說,對自由的恐懼是現代人的普遍境遇(好像不包括第三世界吧)。自由是失去上帝和真理之後的自由,“如果沒有了上帝,我們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人們恐懼并逃避的其實是孤獨,和這種自由帶來的歸屬的不确定。因而天性脆弱的我們,便以放棄自由的方式,去逃避孤獨,去尋找一個可以确定的歸依。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我們每一個人,天生便有一種“獻身”的激情。 愛情當中的獻身,是獲得歸依的一種最小限度的放棄。因為愛情是一個最小單元的共同體,一種對自由和主體性傷害最小的的“集體主義”意識形态。對自由的放棄和對于情人的“獻身”,最終與性高潮中靈肉的最大限度的接近和共同的虛空,深刻的、直觀的統一,并顯赫的表達出來。 但在其他的更大的共同體當中,我們的獻身與放棄,卻由于異己的“集體”的出現,而開始異化和變質,并使這一放棄和獻身與我們終極的目的相背離。譬如弗洛姆所分析的極權主義意識形态。民族、國家、政黨、種族、等等,這些更加抽象的共同體使個人泯滅自我而依附其中,從而獲得一種更大力量的安慰。我們在這樣龐大的、在某種意義上同樣是靈與肉的交融中,獲得更大的共同的虛空,和一次次充滿激情的獻身時類似于性高潮的崇高快感。但這種如同群交般的龐大的共同體,卻在領袖拉皮條般的動員和操縱下,在不受個體支配的異己力量驅使下,走向反面和主體性的深淵。 烏納穆諾說。在上帝已死、宗教式微,以及種種極端思想退潮之後,我們還願相信、還敢相信或者還能相信什麼樣的對于孤獨的抗拒和救贖之路呢。理想主義的姿态和我們靈魂深處對于“獻身”的激情,如何才能避免擴張和投射至非個體的廣闊舞台,而蛻變為異己力量和極權主義的受害者或者自願行刑隊? 性高潮中的共同的虛空,或者是最小的,也是最深刻、最保險的自我與他人的結合和主體性的放棄。這種作為信仰終端的結合更加天然、更加符合人性的地方,就在于高潮當中從虛空走向虛空,直觀的指向了生命的本原,使快感成為烏托邦的象征。并幫助和防止性生活不和諧的人狗急跳牆,變成強奸犯或激進的革命者。 我們面對永恒和歸依時,最多隻能把老婆或老公拉上,而不要振臂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