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殉情我失去了生育能力

　　傾訴人：王女士

　　年齡：32歲

　　在街邊的一家清冷的小茶館裡，我等待着王女士的出現。外面零星地飄着雨，很是冰寒。門口的風鈴聲向我通報了王女士的到來。她緩步走到我面前，淺淺微笑，慢慢坐下，然後輕輕訴說。

　　有人說，人這一輩子隻能真正愛一回。這句話，我深信不疑。現在，我正在經曆我的第三段婚姻。選擇第三次走進婚姻，更多的是為了責任。我已經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不能再讓我的父母看着我孤孤單單地了卻此生，為我擔心。現在我的生活很簡單，洗衣做飯收拾屋子，沒事就看看電視，看看碟。可能你會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無聊，但是，安定和平靜在我看來是最大的幸福。經曆了太多，希望過、絕望過，對生活便不會再有奢求。有快樂的時候快樂，沒快樂的時候找快樂，終究，我還活着，而且要活下去。窗外四季的更疊，周而複始。在窗内看風景的我，羨慕這種永恒。這曾經是我對愛情，對婚姻的定義，但是命運清楚地告訴我，我錯了。

　　說這段話時，王女士換了好幾個姿勢。她說天氣冷了，遇上陰雨，腰就沒有一天舒服。總保持一個姿勢不變，時間長了就站不起來。也許她想忘掉那段往事，但是這隐隐作痛的腰疾，卻是那記憶烙在她身上的印記，永遠擦不掉。

　　十幾歲的時候，我特别喜歡看小說。爸爸是大學老師，我就經常去他學校的圖書館借書看。隻記得書架高得驚人，有些高處的書很久沒人看，落了灰塵。爸爸一直支持我讀書，他堅信開卷有益。直到我為愛情從四樓縱身躍下後，爸爸恨恨地說：你是看小說看到瘋魔，都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了。我想爸爸是舍不得責備我，于是把罪過全都歸結到小說上。其實，關乎小說什麼事呢，是我自己相信了小說裡的故事，把自己也當成了小說裡的人。但是小說裡有奇迹，現實沒有。

　　記得自己也曾在瓊瑤小說的世界裡神遊，幻想自己是那個曆經磨難最終獲得完美愛情的可人兒。然而，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終成眷屬。海枯石爛的誓言，也會在突然的變故前瞬間消亡。

　　女人都是傻的，一旦愛了，就不撞南牆心不死。他是我的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孩提時，我們是玩伴。他是我們那群孩子裡唯一的男孩，自然成了我們的老大。我們在他的帶領下，一起在雨後的窪地裡踩水，比誰踩得高。雖然一個個在傍晚的時候被父母扭着耳朵“押解”回家，但心裡是無比快樂的。到了上學的年齡，我和他又被分在一個班，而且隻隔了兩個座位。他畫畫極有天賦，而我卻是個全無藝術細胞的人。他總是幫我做畫圖作業，而且總能拿到優。小學三年級時，爸爸單位分了房。搬家那天，我怎麼都不肯走，想等他來送我。但是，我沒有等到他就被爸爸帶走了。為了上學方便，我轉入了離家很近的一所小學，以後的三年就沒再見過他。

　　初二時，我們班轉來了一個新同學。是他！再見到他時，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絲毫沒有讓我覺得陌生。重逢，對于我和他來說都是一個驚喜。畢竟還是孩子，表達快樂的方式就是一起回家。原來他也搬到了附近。後來我們又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同一所高中。故事沒有什麼新奇的地方，我們開始了地下的愛情。盼望着若幹年後的光明正大，然後結婚、幸福地生活。那時的高考是精英的選拔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生死戰争。就在這時，他的父親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離開了人世。他的母親一輩子沒有工作過，為了維持家裡的生活，他選擇了放棄學業。投身于忙碌的人海，他是那樣的渺小。

　　但是我們堅信，隻要有愛，身在何處心都是貼近的。很快，我沒有懸念地考進了當地最好的大學。其實我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但是因為要離開那座城市，我放棄了。我要在他身邊和他共渡難關。

　　大學的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依舊努力的學習，一如既往的優秀。第一年，我就得了一等獎學金，400元。我為他買了一件厚實的羽絨衣。早晚的忙碌讓他忘了照顧自己，冬天來了，他還穿着單薄的夾克。當我把衣服給他時，他很感動，抱了我很久。我說真希望這樣抱一輩子，他說再奮鬥幾年，等生活好了，一定娶我回家。

　　可是，我們的事被父親知道後，他大發雷霆。他說那樣一個社會青年怎麼配娶他的女兒，過慣了優越生活的我根本不可能跟着這個窮小子去吃苦。要求我和他盡快了斷。一向通情達理，對我寵愛有加的父親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雖然他是為了我好，但是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給他？我們依舊愛着。而父親卻加強了對我的看管，經常來學校看我，還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老師，讓他們多“關心”我。我自由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幾次，父親看到他來看我，就把我強行帶走。

　　一再堅持的愛情遭到了父親強烈的反對，這是王女士沒有預料到的。現在看來，父親的做法有些偏激，也過于霸道。強行摧毀一顆執着的心，便隻有兩敗俱傷的結局。

　　大三那年，父親告訴我他決定送我去美國。我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一旦走了，我和他之間就徹底完了。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時，他沉默了。兩天後，他來找我，向我提出分手。他說他不能耽誤我的前途，以他現在的情況也不敢承諾什麼未來。他放我走，去尋找更好的生活。我深愛的人就這樣放棄了嗎？還是從頭到尾堅守着的就隻有我一個人？之後的一個星期，他都沒有再來找過我。而父親又在不停催促我準備出國。愛情的失落和家庭的壓力讓我不堪重負。那一夜，我獨自坐在宿舍的窗前，想起了湯顯祖在《牡丹亭》裡的題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也許隻有關乎生命，才算作至情。

　　她說從四樓躍下後，她被晾衣服的繩子擋了一下。否則，她應該已經死了，已經用她生命的代價證明了她對愛情的堅貞。《江南》歌詞裡說：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可當親耳聆聽時，心還是在振顫。那要何等的勇氣？

　　我的腰椎摔成了骨裂。醫生說再裂1毫米，我這輩子就要卧床不起了。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先後做了八次大大小小的手術。身體在一點點康複，可心裡的傷口卻潰爛成瘡。從我跳樓開始，他就再沒出現過。直到我出院的那天，依然杳無音訊。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心疼我的身體，更心疼我在感情上受到的傷害。她總是勸慰說，等我傷好了，一定可以找一個更好的男孩。可是，因為受傷，我失去了生育能力。雖然能站起來，卻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工作生活。更何況，我又怎麼可能忘記他！

　　又等了一年，我服從了父母的安排，嫁給了一個離異有子的男人，對我不算差。照料他們父子是我全部的工作，生活還算安逸。但是我不快樂，有時一人在家，想起往事，眼淚泛濫。我根本走不出那段陰影。結婚不到兩年，丈夫就有了外遇，理由是整天看我的苦瓜臉看得快吐了。我沒有責備，也沒有挽留，平靜地選擇了離婚。

　　不知老天是為了了卻我的心願還是讓我徹底絕望。離婚後的一次同學聚會上，我居然看到了他。尴尬的對視之後我隻希望有個解釋。這些年你去了哪裡？你真的忘記我們曾經擁有的一切了嗎？他哭着說對不起，不是故意要離開我，他說當時他什麼都給不了我，母親又極力反對他再和我有什麼瓜葛。他不能讓母親傷心，于是跟着叔叔去了南方，想多掙些錢再來找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樣子，曾經美好的記憶又回到了我的腦中。雖然逼自己絕望，可是這樣的不期而遇又在心裡預演了多少回。

　　我們結婚了，沒有儀式，也沒有祝福。我用心經營着這個小家，可是結婚不到一個月，他便很少回來吃飯。總是有各種的應酬，漸漸發展到不回來睡覺。我問他到底是什麼事情忙成這樣。他說家裡就他一個人掙錢，當然要多做點生意才夠開銷。雖然朋友提醒我要小心，但是我卻自信地說我們的感情是經過生死考驗的，不會有問題。現在想來，我的自信是多麼幼稚。終于，在結婚一年零一個月時，他向我提出離婚。他說他是家裡的獨子，不能沒有孩子。他母親并不知道我不能生孩子，所以總是催。我說那我們領養一個，他說他又不是不能生，為什麼要替别人養孩子。他需要找一個能生孩子的女人結婚。我還可以住在這個房子裡，他會經常來看我，我們可以維系夫妻般的生活，他會對我好。我冷冷地笑，第二天就離開了這個家。這個曾經讓我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男人，今時今日，要讓我與别人共同分享他。這是關懷還是施舍？我愛他，卻知道什麼是尊嚴。

　　我們沒有再聯絡過。也許你會問我會不會為了年輕時的沖動而後悔。對于自己我沒有什麼，隻是覺得對不起父母。我給他們帶去的傷痛是無法形容的。為了他們，現在我會努力讓自己活得好些。

　　年少時的愛，因為在心中永不凋零，所以總是美麗。可是，這花也許是罂粟，美豔動人，卻帶着緻命的毒。付出是一種偉大，然而卻要衡量是否真的值得。畢竟，我們有的不僅僅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