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人:秀娥 (化名),女,37歲,自由職業
初次打電話約秀娥見面的時候,大約在十天前。秀娥說,自己很命苦,是從四川被拐賣來的,21年了,很想把自己的故事一吐為快。可面對我的相約,她并沒有立即答應:“我還是自己先理一理吧,我文化低,怕講的時候前言不搭後語……”
秀娥再次打來電話,說自己整理的東西一定有很多錯别字,還想找朋友看一看。我勸阻了她:“相信我,我會用心給你整理的。”秀娥連聲說,“謝謝,謝謝。”紛紛細雨中,她竟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相約地點。而當我說可以去店堂裡等候,她卻澀澀地說:不買東西,挺不好意思的……唉,這真是個淳樸至極的女子。
16歲被拐賣
我的家很清貧。一家七口就爸和大姐上班。媽媽帶着我們姊妹在鄉下生活。因為窮,我隻念到小學二年級就離開了學校。
16歲那年,我去了一家服裝廠打工。一天廠裡放假,我就和女伴一起出去玩。玩着玩着,一個女人過來搭讪。她說:“徐州工資比這高多了,難道你們不想去掙嗎?”16歲的我被她講得心動了:媽媽太苦了,我要出去掙點錢,好讓她享福……帶着對未來美好的憧憬,想着媽媽大把大把數錢的驚喜,幼稚的我頭也不回地跟着走了。
當我被帶到鄉下的那一刻,看着那些或殘疾、或像惡狼的男人,我才知道自己被拐賣了!我吓得魂飛魄散,想逃離。可人販子說:“可以,把路費還清就可以走人!”可憐我身上隻有幾元錢,我欲哭無淚。
輾轉,我被帶到大偉的家。他們哄騙我隻要我好好跟大偉過日子,就給我媽寄一千元。那時候的一千當現在的一萬,想想插翅難飛,再看看大我十幾歲的大偉人也顯出幾分老實,萬般無奈的我怕再被賣給兇殘的人,假裝同意了。當時的我還上演了“讓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一幕——一個可惡的老太太威逼恐吓我把大偉家“買”我的錢一張張數給人販子,據說這樣可以掩蓋他們買賣人口的證據。唉,至今在村裡這都是一個笑談。
就這樣,16歲的我就成了大偉的老婆。可我不甘心啊,我想媽媽,想家。半夜,我偷偷爬起來想要溜走,可房門竟然被反鎖了!那群惡狠狠的人看出我想逃,就說再跑就抽你的筋,打死你你家人都不會知道!可能是年齡小吧,我被他們唬住了,再也不敢逃……
19歲做晚娘
大偉開始對我還不錯,可能是怕我再逃,就把我帶到東北。我想家天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大偉說等生了孩子就讓我回去見媽媽。後來兒子出生了,說實話看着小家夥可愛的樣子,想着自己離開後他就會沒娘了,母愛讓我選擇了留下。
兒子兩歲時我才知道大偉還有個六歲的女兒小麗,放在姥姥家。常常聽人說晚娘如何如何虐待前妻兒女,“晚娘的拳頭”,被認為刻毒事情的象征。可我不想做那樣的晚娘。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我認小麗的姥姥、姥爺為爹、娘。我想小麗的娘是喝農藥死的,我打心眼裡可憐她,我下定決心要做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晚娘,疼她,愛她,寵她。
小麗的姥姥怕我太小,又要照看兒子,就沒讓小麗在我身邊生活。從此,幾乎每隔10天,我就會去小麗姥姥家一趟。每次我都會買些好吃的。遇上手裡實在沒錢,我就賒賬,等收了麥賣了錢再清賬。
那時生活非常困難,因為自從我學會幹農活,大偉就開始喝酒、打牌,遊手好閑。七畝多地,我一個人幹。随着小兒子的出生,家裡更加拮據,常常幾個月都吃不上一頓肉。即便這樣,逢年過節我都會給小麗買新衣服,而自己的兒子穿得破破爛爛。十幾年前,我所能做到的就隻是這些,現在看來也許微不足道,但我盡心了,盡力了……
貧窮并不至于讓我絕望,可大偉讓我的心死了一回又一回。他從不知關心我和兒子,從不想着如何讓我和孩子過上好日子,遇上水澇旱災收成差,他就隻會說一句話:“咋弄,咋弄。”我天天沒完沒了地幹活,家裡、地裡、孩子,累的骨瘦如柴。我背着小兒子幹活,大兒子五歲就幫我割草……
異地他鄉,沒有關懷,沒有溫暖,沒有愛。我開始畫畫,畫來畫去全是流淚的女子。
孩子是我放不下的牽挂
我想回家,可大偉不讓。沉重的農活,生存的壓力,終于把我壓得要崩潰了。我還這麼年輕,難道就這樣過一輩子?我不甘心啊!如果大偉是個好男人,哪怕隻是個能說得過去的男人,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受再多的苦也值得,可他越來越冷漠,越來越遊手好閑,越來越不把我當人看。我絕望了。
在種種折磨和壓力下,我了無生趣,喝藥自盡。醒來,怕出人命的大偉終于同意放我回家。
看見癡癡呆呆、骨瘦如柴的我,全家人抱頭痛哭。愛真的能讓人起死回生,媽媽和家人出錢為我醫治好貧血、子宮瘤,還有精神病。大偉一分錢也沒有寄來!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我很快康複了。妹妹也為我找了份工作,來提親的人也不少。我終于重見陽光。
可我卻快樂不起來。因為無數個夜,我都夢見孩子穿着髒兮兮的衣服到處找我。醒來,兒子們的一聲聲啼哭回蕩在我耳邊——媽媽,回來!媽媽,回來吧!叫得我肝腸寸斷。
兩年,我常寄衣寄錢回徐州。每次都是小麗第一,兒子們在後,無論怎樣,我也不會讓别人戳我的脊梁。最後,帶着對孩子深深的牽挂我還是回到了徐州。
愛似乎來過
大偉好像變好了點。可幾個月後,又故态複發。我把媽媽給的和我自己掙的一萬多元拿出一大部分讓他做生意,他說不會,結果幾天就揮霍一空。我一氣之下離開了家,去飯店打工。從此和大偉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