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這話似乎家喻戶曉了,可是,離婚呢,也是這個理兒?離婚的理由是相似的,不離婚的道理卻不盡相同。
末末為什麼不離婚呢?末末自己也納悶。末末的媽媽和妹妹都說,他再提跟你離婚,你就跟他離,好像你怕離婚咋的?一個男人家,動不動離婚離婚的。末末呆呆想一回,可能自己真是怕離婚的,所以丈夫才總是這樣要挾。真要離婚咋辦呢?末末果然是個離不起婚的女人。
道理在哪呢?末末默默地想起了達·芬奇那幅名畫,當然是一般的印刷品而已,初戀男友送給她的,當年挂在大學寝室的床頭。一次清理衛生,“蒙娜麗莎”掉在地上,碎成屑屑,末末的男友千辛萬苦把這千瘡百孔的紙屑粘起來。卻也迷人,卻也完整。男友說,可是不能再掉下來了,不然,就徹底玩完,爛紙一堆了。末末此時,又想起那幅畫,想起男友和初戀,她曾經把他當成今生今世的“唯一”。
談不上誰辜負誰,當年男友前程似錦,而末末并沒有如他們所計劃的那樣,考去那座城市讀研究生,末末被分配回自己生長的小城,做儲蓄所出納員。
沒有人能把兩個相愛的人分開,除非他們自己願意。末末和初戀男友分開了。末末知道自己的心已是那“蒙娜麗莎”,微笑瀉了一地,碎碎碎,無形無影的痛,如同裂帛,訇然癱萎。
末末不再有意識地活着,她認為她活着的意義,在于,掙下工資,反哺父母,養育年幼的弟妹,不負父母當年賣血為她繳學費。
末末的一位學文學的高中同學說,末末是傳奇愛情的女主角,她要是一輩子不結婚,是完美的一曲愛情絕唱。然而不結婚在小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末末做得到不呼吸那裡的空氣,那也就不能擔當起掙工資的工具了。
于是,末末走進了空殼似的婚姻。她嫁了父母去相親定下的一個男子,男子也是被人甩過的,但是務實,不像末末的心,飄着,總飄在失真的地方。
男子本分,也好。末末的人生,如同那達·芬奇的畫,拼湊起來了看着還算有個模樣。隻要認了,嫁個賣紅薯的,末末也會認真地過。他們有了女兒,末末摯愛小女兒。從前她自己坐汽車,遇到路上險況,她心裡會想,“撞死就好了,自己解脫,還可以補償家人一筆錢”。可是,有了女兒之後,末末最擔心的就是,車行要安全啊,她甚至于會帶着女兒等上半晌,選擇自己認為車技好的師傅才去乘。末末愛女兒,自然希望女兒的父親好,可是,丈夫嗜酒,胃出血還住過幾回醫院,所以,末末會計較他,不要喝酒。
每如此,丈夫就會說,離婚,末末也大聲說離婚。可是一動真格,末末就想自己活着,不為自己,為女兒,為家人。她不離婚,她怕離婚。她已是那重粘齊整的“微笑”名畫,不成形的,再落地上,就玩完了。弟妹已大,已有收入,都可贍養父母。唯有女兒,令末末不忍。那拼起來的碎紙屑,再分離一下,爛紙一堆。“蒙娜麗莎的微笑”已碎,她不忍,女兒的微笑再成屑。
末末不離婚,丈夫喊得更響了,次數也多了。末末的心,一層涼,一層涼。她對女兒微笑着說,快長大,快長大……
是不是,女兒長大了,末末,就可以為自己了,活,或者,其它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