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羅利彬

01

#第十三周#

時間過得飛快，這一周按部就班沒有什麼波瀾，唯一就是感覺時間飛逝，一個學期過去了大半。

其實，無論在哪裡工作，都是有甜有鹹有不可為，學生無論人數多少，都會有層出不窮的各種情況。其中最難解決的問題就是由家庭教育引發的學生心理問題。在這裡遇到這樣的情況特别多，而且因為總人數基數小，使得這樣的問題被特别突兀地放大，降低了我們工作的成就感。我也想嘗試用自己的方法去幫幫這樣的孩子，也去做了一點工作，可是效果微乎其微，一點點可憐的作用都是短期效果，甚至無法維持一整天，使得挫敗感橫生，同時對自己的工作方式和能力産生了懷疑。

于是我想起過往的六年我帶的學生和做的工作，我雖然自認為很用心，可是直到學生畢業，我還是覺得留下很多遺憾，有一些工作仍然沒做到位，沒見到成效，甚至還有一些應該說的話沒來得及說。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問題學生基于原生家庭問題出現的心理問題，如果家長不及時覺悟，如果老師為了這個孩子有更好的發展想幫助這個孩子，卻得不到家長的支持與合作，别說三五天的努力，就是三五年的持之以恒，隻怕都隻能收效甚微。更何況，我和我的同事們也沒有那麼長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我隻能說，我從心底心疼這些不懂事的孩子，他們從童年時代就注定了要比别人多走一些彎路，未來，他們會不會因眼下的困境或者原生家庭的不圓滿而覺悟起來，很難說，因當下的種種實際情況，估計可能性也不會大。深深地感到悲哀！從這個方面來說，城區的教育生态确實要理想許多，甚至是N倍。

未來，我還會回到原來的崗位去繼續從事教育工作，我應該還會繼續選擇用六年的時間去從頭再來帶一群學生。今天不說案例了，具體的案例隻會出現在以後的教育叙事或者相關的不會公開發表的資料中。

02

#第十四周#

上周的四年級作文課，我把課堂拉到了操場上，一邊帶着學生跳長繩，一邊給他們講生活觀察和體驗，效果不錯，六篇作文，三篇“優 ”，兩篇“優秀”，一篇“良好”。于是我得到啟示，要給學生創造體驗生活的機會。

周五的課表很滿，三節語文課，兩節語文自習，還有一節道法課，吃不消，所以我盤算着四年級的兩節語文課搞一次小測驗，連作文一起檢測。早上教室裡有點陰冷，我突發奇想問他們是否願意邊曬太陽邊考試，孩子們都很興奮。于是我們把課桌椅搬到走廊上，背對着太陽開始了太陽下的單元測試。這一幕真是太熟悉了！我從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每次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不是在走廊上就是在操場或者大禮堂，大動幹戈搬課桌椅，說不出的興奮和新鮮感，每次都考得很好。我把這段經曆也說給了我的學生聽，并且告訴他們，今天在太陽下的考試，很多年後也可以成為他們美好童年回憶的一部分。

03

#第十五周#

本周的小結簡單寫。今天又是學生放假打疫苗的日子，路口鎮政府跟上次一樣，安排了大巴車接送學生和家長，老師們随行。其實我們去了也沒做什麼事，因為大家早就駕輕就熟，但是所有老師都到接種現場，安人心的作用不可小觑。

我今天在車上再一次聽家長說：“老師都這麼好！”我來路口三個月，已經聽好些家長說過：“現在的老師都這麼好！”這樣的口碑其實就是代表了鄉村教師這個群體的越來越好的社會形象，代表着我們在朝着“辦人民滿意的教育”這個目标良性進步！當然也代表着說這樣的話的家長很淳樸和友好。

不過世間的事總不會如我們所願的那麼簡單。

路上我聽說一個一年級的學生，她的奶奶在路上跟我聊天說她養育兩個孫兒的事。同父異母的兩個男孩子，母親先後都離開了這個家，父親也沒出一分錢養家。63歲的奶奶靠做保潔和農村基礎養老金，還有低保補助，養活老兩口和倆孫子，如今大的孩子讀職業高中，小的一年級，老人家身體還好，豁達樂觀。

另一個孩子，兩次打疫苗，都是婆孫倆步行四五十分鐘到學校來坐大巴，上次因為我跟她們不同車，沒有來得及送她們回去，今天總算把自己班的學生交給同事，我跟這倆婆孫同一台車回學校，再開車送她們回去。路上這女孩子一言不發，因為我最近這段時間感覺到時間緊迫開始不再慣她的一些毛病了。我也不在乎。雖然隻有一年，但是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我的目标是，要帶給她一些長遠的有利于她整個學業和生活走向的影響，因為時間不夠，我得慢慢開始“下猛藥”。

我把這倆婆孫送到家，然後掉頭往回走。路上堵了半個小時沒動。我靠思考打發時間。這世間不負責任的家長為什麼那麼多？像我們自己這樣健全的家庭裡，孩子成長過程中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更何況這種家庭不健全的孩子呢？老師不是萬能的，隻能幫多少算多少，尤其是我這樣短線支教的老師。做不到的全都是遺憾，我自己遺憾也就算了，但是這孩子的人生卻妥妥地是他（她）自己獨一無二的人生啊！

04

#第十六周#

一般來說，不說案例的時候，都是具體案例不方便示人的時候。關于孩子的所有問題，都可以歸結到家庭教育問題。鄉村教育面對的很多問題尤其如此！

不過，同樣的問題在城區學校也是存在的，隻不過在人數多的學校占比沒那麼大。想起我的老東家龍華小學這些年的做法，疫情之前，每一屆一年級新生招進來，分班之後，班主任還沒定之前，會先安排有經驗的老教師組織新生家長開家長會，進行入學前家長培訓，告訴家長如何領着孩子适應一年級節奏；入學以後一個月左右，學校又會組織家長再次來校開家長會，先開大會，再到班裡開小會。兩次家長會開下來，百分之八九十的家長都能很好地配合學校和老師，對孩子進行科學家教了。這幾年因為疫情，不允許大規模人群聚集，我們還是會分年級開小型家長培訓會、新生和畢業生家長會，私底下的溝通更是不計其數。家校溝通這個方面，龍華小學的經驗是很值得學習的，龍華的老師們，家教論文每年都會有十來篇獲獎的，我在龍華六年，這個方面也曆練了許多。

按理來說，鄉下學生人少，跟家長可以一對一溝通的機會很多，包括我前段時間的上門家訪。可是，實話實說，并沒有建立起家長和老師之前的信任關系，更難說有默契地合作了。原因就不說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緻敬我的克服千難萬難堅守鄉村教育講台的優秀同事們，我隻是過客，他們才是真正優秀的存在。

05

#第十七周#

四年級語文第七單元的習作是《寫信》，我在榔梨花園小學教語文的朋友也教四年級，在朋友圈給學生招募筆友，于是我倆一拍即合，給孩子們創造了一個交筆友的機會。

娃兒們聽到這個消息興奮極了，各種好奇與向往，寫起來一氣呵成，底稿一次性過關，謄抄用了我用A4紙打印出來的稿紙格式，我還找總務老師讨了幾個信封，手把手教他們寫信封格式，讓他們親手把信裝進去，我給發快遞，用了一周的時間完成了這個大工程。然後他們開始滿懷期待想象對方收信的情景，迫不及待想要收到回信，儀式感滿滿，期待值也是滿滿的。

四年級的這六個娃，特别齊整，學什麼都快，我給他們教什麼都得心應手，真正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别人羨慕不來的班。三年級的班，相對弱多了，但是這個學期進步也很大。無論是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學生，我問他們這個學期的收獲，他們最大的感觸是學會了怎麼寫好一篇作文。畢竟我全部學生的每一篇作文都是我帶着他們面批面改的。

另外，從交筆友寫信這件事來看，作文來源于生活，告訴學生語文學科的價值在于學以緻用，教給他們在生活中學語文的方法，讓孩子們真正體會到語文是個有趣的學科，寫作文是一件有趣的事，不死記硬背也可以學好語文，是我這個學期教語文的最大收獲。

我要特别感謝目前支教的永興小學，給我提供機會讓我教兩個年級的語文，我在師資配備難得各學科周全的鄉下，仍然可以心無旁骛地在一種慢節奏的氛圍裡專心教語文，感受到做純粹教書匠的快樂。圖中的胖哥前段時間給我寫了一封信，告訴我他會很珍惜跟我相處的每一天，我想我也是，會很珍惜很珍惜當下的每一天。

06

#第十七周.第二篇#

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沉重。昨天傍晚給這位奶奶打電話，她就說有很多話想跟我說，我知道她心裡有多苦，就跟她說，我明天放學送她孫女回家再跟她聊。

我今天下午三點五十把孩子送到離她家還有點距離的地方，就遠遠地看到老人家迎出來了，山路上沒地方讓車，我把車停在另一條小路上，下來跟老人家站路邊聊。老太太的苦水化作淚水，九歲的小女孩跟在旁邊眼淚雙流，她這是第一次聽到關于奶奶和她自己如此凄慘的身世。我本來和同事聊過要不要提早告訴孩子這些事情，因為這個聰慧的孩子最近出現了一些需要糾正的問題。今天看來，這些話不需要我們老師來說了。

可是，有誰理解我在大雪過後的路邊，面對着一老一小在我面前流淚半小時心裡的酸楚和無能為力？被信任是一種提醒，也是一種鞭策，我該怎樣來幫助你，親愛的孩子和辛苦的老人？我有一種沖動，要通過《尋情記》或者别的什麼節目來給這個孩子去尋找她的已經抛棄了她九年多的親生爹娘。當年一年級入學的時候，因為沒有戶口，奶奶找到路口鎮派出所想辦法，政府也準備幫她，可是查詢之下發現她的父親還在人世，隻是不知所蹤，最後戶口上到了老人的娘家邵東縣，所以兩地的低保都沒她的份。永興小學通過教育系統的途徑給她上報了無事實撫養人的孤兒，才給她争取到了一年大約一千塊的補助。奶奶已經68了，孩子在長大，成績好，但是不怎麼懂事，老人家心急如焚。永興小學的老師們幾乎無時不刻都關注着她，老人家也是一直說楊校長好老師們都好，可是我們大家都替這兩婆孫着急。這是我們永興小學老師們說不出的痛，被我今天給說出來了。

晚上回家，我把今天的事和前面的緣由第二次跟胡先生說了下。胡先生忽然說，怎麼辦呢，把她收養了？我竟然有些感動。可是，這件事是做不得的。我隻能說，作為一個小學老師，我們無能為力的事太多太多了。今天很感性，晚上在家裡，想起這件事，還有一些别的事，獨自流了兩場淚。

07

#第十八周#

上周五忙着過元旦，沒有寫總結，今天補上。

這一周是忙着期末複習的一周，兩個班的語文，還是不同年級，夠我喝一壺的了。平均每天上六個課時的語文複習課，我像打了雞血一樣，激情滿滿。沒辦法，如果老師精神不振，就不要指望學生會精神振作。小學階段，學生都是小孩子，需要哄着讀書，哄得他們心花怒放的，你不要他們讀，他們都會停不下來。多年的語文教下來，我帶着學生搞複習很有自己的一套，但是我走到今天也很不容易，一步一個腳印，教訓深重。

支教一個學期，雖然學生人數不多，但是自我感覺業務能力和内心的緣自職業的充盈感又上了一個台階。路口這邊每個學期期末都要統考給老師排名，我不曉得我的兩個班學生最後會考成什麼樣，但是眼下，我可以說，這些孩子十之八九都喜歡上語文課，連帶着喜歡上了語文這個學科和老師本人，因為他們總是寫紙條告訴我，這個學期收獲很多，喜歡上了寫作文，平常的小考也考得不錯。圖中的這個小姑娘，放學等校車要等半個小時，别的同學都在玩，她一個人盤腿坐在地闆上寫作業，這是來自三年級學生的學習内驅力，她之前并不是一個很出色的孩子，但是在最近一兩個月内驅力的驅使下，她的學習效率已經甩其他同學幾條大街了。我有時候也羨慕這樣的孩子，在這樣一個無憂無慮的年齡，感受到專注學習的快樂，她的内心是多麼幸福啊！

我的幸福，在工作之中，在課堂之内。有的時候，下了講台，想起一些别的事，真是煩透了。不過，作為一名資深教師，我還是很高興，我早就已經完全能夠做到不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了。有的人，可能在我這個年齡，甚至沒到這個年齡，就頹廢了，而我，還覺得在我的三尺講台上，我還可以大有作為。

08

#第十九周#

2022年元月7日，星期五，學生期末考試。學生考完離校，我這個學期的主要工作也就差不多結束了。

今天這個時候，最大的感慨是，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縣内支教”是本縣教育局為了促進城鄉教師交流重新啟動的一個項目，在沒有其他老師報名的情況下，我順利地得到這個機會來到了永興小學。對于八零後老師來說，支教是一種情懷，是青春時代的舊夢。過去年輕的時候沒有機會，現在有機會了，因為種種原因又不能出遠門，比如像優秀的同行那樣去新疆、西藏或者省内的邵陽洞口縣，所以報名縣内支教也是一種曲線報國，或者曲線圓夢。對于我還有另一層意義，就是通過縣内支教的方式，重新回到我那原本以為再也回不去的鄉村，效力一年，或者說反哺一年。期滿我将離開，或許就此真正作别熱愛的鄉村講台。因此，在這裡的每一天，我都格外珍惜，也格外努力。

原本，我有打算更投入，比如住校，後來發現，機緣巧合，被分到的學校離星沙并不遙遠，再加上不想給領導和同事添麻煩，我選擇了從夏天到冬天，跨越三個季節的每天開車往返走班，每天在路上耗費一個多小時，平均每周加油三百塊，每周洗一次車（有一回三天洗車兩次，實在是太髒了），一個學期裡給汽車做了兩次保養，四個輪子的加速器（也不曉得是加速器還是别的什麼，不懂）全都換了一遍。一條長長的東八線見證了我的支教路，有時候累了實在不想跑，會到隔壁鎮的娘家住一晚，竊喜省四五十塊油錢。到今天，人和車每天平平安安的，帶的學生也平平安安的，做的工作也是主打教中年級兩個班的語文，是自己喜歡的事。

作者簡介

羅利彬，小學教師，文學愛好者。從事教育工作十八年，曾多次獲評優秀教師、魅力教師、縣市級骨幹教師等。業餘愛好閱讀、寫作、攝影、旅行、公益活動等等，有文章登載《星沙時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