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很悶,梅的小屋蒼白如紙,像個方形的白紙盒,我與梅就像兩隻夏夜裡的小蟲,煩燥又不知如何發洩。
一方14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木頭般蹲在牆角的茶幾上,滿屏幕颠來倒去全是些掉了牙的廣告,像一道永不變更的菜倒人胃口。
那夜那個吻至今想起索然無味。那個吻誕生在燥熱的夏夜,像塊熱芋頭滾過舌尖,僅剩下些燙傷的熱。
"真無聊。"我說。我終于忍無可忍了。
"是呀一一"梅拖着腔調懶懶而應,那聲音像從幾裡外傳來,而事實上她就坐在我身邊的破椅子上。
我與梅相戀已有三年。然而有時我卻懷疑"情人"的概念是否也适用于我與梅的關系。與梅的相戀來得實在簡單,追根尋源便是一封信。那時我與梅在鄰近的兩個小城各修自己的學業,大概是一個周未,梅跑到我求學的小城。我們偶然地遇了面,梅說為何不給她回信。回信?我壓根兒就沒收到過她的信。然而,惶惑的我還是給她回了信。一來二去梅就對我有了暗示。那年我高二,正值花季年齡,當然沒有理由拒絕一個少女的愛意。然而我們都自以為是,都拒絕公開地在信裡發表愛情宣言,隻玩弄着誘惑或暗示的把戲。所以那一份戀情也就沒有羅曼蒂克的詩意或轟轟烈烈的抒情,含蓄得像一混不知深淺的湖。
大一那年,我終于忍不住了。我決定讓梅來點破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是在用盡心機之後,我才發現梅其實狡猾得像一條狐狸。我隻好毫無成就感地在信裡說:"算了吧,梅,我愛你。"
"蚊子,蚊子"梅的兩聲驚叫将我的回憶打得粉碎。"唉,女人",我想。卻見一隻蚊子"嗖嗖"叫着,劃着弧線往白色的牆上貼了過去。
"蚊子兄,對不起了。"我知道,我必須對那隻蚊子痛下殺手。
追打蚊子的遊戲,對于那個夏夜,倒是暫時打破了凝固的煩悶。但是,那隻蚊子很快便在我與梅的夾擊中粉身碎骨。
"唉。"
"唉。"
在幾乎同時的歎聲裡,我與梅又無聊地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遊移不定地瞟着電視屏幕,不時東拉西扯幾句。梅的兩隻手扭來絞去,有意無意地翻弄着什麼。在一年之後的某個失眠的晚上,我突然地想起梅那夜那雙翻弄的手,神經質地明白了那雙手的啟示意義。
在那夜之前,我從來沒吻過梅,甚至沒碰過梅的手。這也是我對所謂愛情的失落。關于初吻,那夜之前,我最直接的經驗便是關于風花雪月的文章的描述以及電視電影裡的畫面。無可否認的是,我對初吻一直深懷幻想。大一那年的寒假,我甚至策劃過如何吻梅的唇,但那一刻的"美好"卻因為我的小心與膽怯而斷送了。當北上的火車使梅的雙唇變得模糊不清,我後悔地狂吼了一聲,驚得滿車廂的人都以為我得了瘋病。最終我隻好将未實現的計劃放到暑假,也就是這個夏季實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