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80後“三十難立”,可不得不承認往往是大城市壓得人“立”不起來。逃離北上廣成了一部分人的選擇,另一部分人還在觀望:在小城市會有前途嗎?會有錢途嗎?會幸福嗎?這群已經提前回到小城市的“沒出息”青年告訴你,不一定非要在大城市才能尋覓到幸福的滋味。
幸福是什麼?
我們想将這個疑問與已經或将要踏入社會的青年共享,既然大學生的“蟻族”、“蝸居”已經成為2009年尾巴上的濫觞。
房價與這個将走進虎年的冬天一樣冰冷而兇猛,但在城市的四面八方,仍有那麼多的年輕人用體溫捂緊胸口深處一個小小的“北京夢”、“上海夢”,不願它們破碎變涼。然而,曾經,不是隻有你們這麼想。
我們走訪了這10年來一屆屆告别大學的青年人,他們把夢想揣回了小于北京、上海的城市,種在了不那麼繁華的土地裡,現在夢想成熟為了生活。
有人為了雙親回到家鄉,而今感謝“父母在,不遠遊”;有人為了愛情遠走天涯,而今留戀靜好的小鎮;有人為了就業揮别人堆,而今成蝸居同學豔羨的對象……
他們說,他們很幸福,很滿足,小地方有好滋味。也許,真正對你重要的東西,讓你活得豐潤的東西,不是隻有大城市才能給你。 $SplitPage$
親情篇:
我很慶幸我在爸媽身邊
謝偉,28歲,畢業于北京理工大學,現居南京郊區。
謝偉2004年從計算機系畢業時,根本沒有預料到自己兩年以後的生活。當時他剛成為北京一家著名電腦公司的技術員,收入穩定。但現在,他是南京市郊區浦口區一所小學的老師,數學兼計算機老師。
改變發生在2005年11月,來自老家的一通電話。
那一天,謝偉的爸爸被診斷為胃癌早期。當時,一輩子沒有走出過縣城的媽媽早就沒了主意。
“檢查結果出來的那天晚上,舅舅打電話告訴我,我讓媽媽聽電話,我能感覺到媽媽好孤單。”謝偉在得到檢查結果後第二天就回到了南京。他第一次成為家裡真正的男子漢:尋找醫院,詢問醫生,籌集手術費用,協調手術時間……
“那十幾天,媽媽就跟在我後面,我感覺到我在照顧她,我特别累,心裡也焦慮,但是我很幸福。不過,那時候我根本沒想過我會回來。”爸爸的手術很成功。手術後,謝偉在家住了半個多月。
爸爸術後恢複得不錯,謝偉也就回到北京繼續上班。“那個時候我特别想家,一是惦記爸爸的身體恢複,二是突然有點不适應一個人生活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守着爸媽住的那半個多月那麼珍貴。“從上高中住校開始,到離家讀大學,到大學畢業後參加工作,自己已經六七年沒有跟爸媽一起真正生活了。放寒暑假回來,總是到處見老同學。”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慢慢改變了謝偉的想法。他決定離開北京回家。
為了便于照顧手術後的爸爸,謝偉放棄了南京市區好幾份收入更高的工作,經過考試,獲得了現在的這個工作。“這雖然是郊區,但是坐車回家方便,二十幾分鐘就到了,我每天晚上可以回家陪爸爸媽媽。”
現在,謝偉已經結婚并且有了兩歲多的兒子,他的妻子在一家小廠裡當會計。2008年年初,他們在縣城裡買到了屬于自己的小屋。到了周末,謝偉就會帶着妻子和兒子住到農村的爸爸媽媽那兒,“一方面陪爸媽,另一方面也讓兒子看看麥子長什麼樣,水稻長什麼樣,有的時候,兒子認識更多的五谷雜糧和花花草草,他的小夥伴都羨慕,所以現在有時候都帶着他們一起去老家度周末。”
“每周日晚上回縣城,我都會帶上爸媽種的新鮮蔬菜,還有散養的雞生的雞蛋,既無害,還好吃,對孩子的健康也有好處。”謝偉說。
慢慢地,謝偉的妻子還多了一份收獲,她學會了種菜。“我們常常把種了吃不完的菜帶回來給鄰居吃,很滿足的,物業處的阿姨收我物業費都打折。”她笑着說。
“爸爸媽媽有時候覺得,是自己拖累了我的工作。但是,其實他們不曉得,我從北京回來後,我才明白生活該是什麼,責任是什麼。”謝偉說,“我很慶幸我在爸媽身邊。”
$SplitPage$
事業篇:
我還是喜歡引人矚目
柳生,30歲,畢業于南開大學,現居石家莊。
“大城市的人經常說,你們二線城市有天安門嗎?有國家大劇院嗎?有‘鳥巢’嗎?我倒想問住在北京的人,有幾個人經常去國家大劇院的?”柳生反駁老同學們的說法,他認為,選擇去哪裡生活,就在于一個心情。
柳生2002年從南開大學畢業以後,他先是在廣東省的市級單位當公務員,後來又回到家鄉在縣委辦公室做文秘。
在柳生的回憶中,兩年的公務員生涯“很是沒勁”。2004年,柳生辭去了公務員的職務,賣起了保險,現在他已經是一家全國知名保險公司的石家莊分部副總經理。
“我覺得在一線城市,生活會很辛苦。在北京,如果有私家車的話,估計早上5點就要起床了,如果7點還不起的話,路上肯定堵得一塌糊塗了。”在石家莊,柳生可以一覺睡到8點,匆匆吃個早飯,然後開着自己的捷達車去上班,一刻鐘就到公司了。
總公司曾經3次下調令,讓他去北京總部,他都不樂意。
“這跟我的性格有關系,我還是喜歡引人矚目,甯做雞頭不做鳳尾。”柳生說,“在分公司,我說一句話,下面千軍萬馬去執行,一旦去了總部,是我做一件事,成千上萬的人在挑毛病。”
他補充說:“我想踏踏實實,一步一個台階地走。到總部的話,上台階很難,下台階的可能性卻很大,而且對一個年輕人的曆練不夠,做事容易浮躁。”
由于經常去北京出差,這兩年,中華世紀壇新換的展覽,他基本都看了。“這兩年,國家博物館我去過4次,故宮我去過3次,估計好多北京人自己都不去的。”
去年春天,柳生趁着周末到北京聽戲。“坐動車組兩個小時就到了。當時在長安大劇院看的,京劇《失空斬》,就是那個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谡。之後在劇院旁邊的快捷酒店住一宿,第二天就回去了。”
他感歎說,在北京過一個周末也挺好的,但是生活在這兒,倒未必能這樣。
不願去北京,也有考慮家庭的因素。柳生認為,現在的戶籍政策還是壁壘,如果孩子到北京上學,還是得回石家莊參加高考。
目前柳生一家三口住着110多平方米的房子,他卻還是“有點兒不滿足”。
他對未來的希望是,買一套大房子,一定要布置一個很大的書房,收上幾萬冊的藏書,可以在裡面練書法。“我前幾天去一個同事家,他買了兩套房然後打通了,大到360平方米,他有兩個書房,把我羨慕得不行!”他笑笑說,現在他充其量隻有一個“書角”。
這樣的理想生活,“如果在北京,可是很難實現的”。
$SplitPage$
愛情篇:
我倆每天吃完飯,都可以在海邊溜達
小莫,25歲,畢業于西南政法大學,現居舟山群島。
同學們常常羨慕小莫的幸福——和男友一起工作在四面環海的小島上,過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在這兒,你會覺得時間流逝是很自然、沒有壓力的事情。人們都在享受散漫的生活,沒有任何人和事在驅趕他們。”她說。
2008年夏天,畢業的小莫在嚴峻的就業形勢下,随學船舶專業的男朋友一起去了浙江舟山的造船廠,一簽就是3年。
“我跟着他背井離鄉來到這裡,雖然嘴上一直嚷嚷着是為愛情作出偉大犧牲,可是我和他心裡都明白,這個選擇是情非得已。如果不是他的專業所向,如果不是我們急需償還我的助學貸款,如果不是我們找不到可以共同良好發展的城市……如果沒有這些,我們不會在這裡。”
初到小島,小莫每天掰着手指頭數秒、數分、數日子,還數着這裡遠離喧嚣的寂寞,悶得發慌。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漸漸欣賞海島小鎮的調調。這街上回響的佛教梵音,舉頭可見的誦經嬷嬷,香火缭繞的佛品小店……
她時常跟閨蜜分享生活的快樂:“早晨我們沿着海邊跑步,看着太陽慢慢地一點點攀升,由淺紅變成通紅,渲染着與海水交融的天空;周末他騎車載我去尋寶,或者一起去泥灘上挖螃蟹;我倆每天吃完飯,都可以在海邊溜達,現在我坐在辦公桌這裡還可以聽到海浪聲呢!”
她也會有猶豫的時候,看到身邊的同學在大城市打拼,朝氣蓬勃的,自己的生活太平靜了,就覺得有點兒空虛,怕跟不上時代的腳步。
“這裡是個縣級小島,我也不是特别滿意,這兒太偏了,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涉及到交通、購物、社會基礎設施等問題。我更願意去一個二級城市。”她說。
但她依然表明自己堅決不去京、滬、深。
“他們領導讓他去上海總部,我才不讓他去呢。”她解釋說,大城市房價吓人,生活壓抑,走在路上、地鐵上的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在地鐵上吃早飯、睡覺,“我覺得很恐怖”。
在她頭腦中,房價還是主要的影響因素。“市區的房子買不起;累死累活賣出去一輩子的身價,在郊區買個房子,每天還要坐三四個小時的車上下班,浪費生命呢!”
除此之外,每個月還要償還高額的住房貸款。“生活質量得不到保證,這樣的話,家庭承受變故的能力太低。”她解釋說。
海邊停泊着許多捕魚的船隻,空氣是濕的、清涼的,裡面還夾雜着魚腥味兒,蒿草在濕地裡瘋野地長着,但是這一切仍然讓她想念北方,“舟山不是長久之計吧,我想家。”
“或許,終有一日要離去,到時會懷念這裡的清香古佛、滔滔海浪、淳樸漁民吧。”她在博客裡寫道。
$SplitPage$
定位篇:
俺沒出息,俺回家
蔔海,31歲,青島某高校畢業,現居家鄉,“山東省一個并不發達的地級市”。
現在,蔔海的那幫“發小兒”隻要坐在一起,都有個既定的娛樂項目,每個人都要操着濃厚的鄉音,把蔔海的名言生動地演繹一遍:“俺沒出息,俺回家。”
2001年寒假,畢業在即的蔔海與同學回家聚在飯桌上的時候,談到了将來的工作去向。除了蔔海,其他3個人都是做計算機的,不約而同地選擇北京做工作地點。
蔔海學的是化工系,“說簡單點兒,就是怎麼做肥皂”。“這個專業,高不成低不就,工作難找得很。”蔔海想得透徹,“讀到博士或者出國留學,說到底還是得工作,自己不是搞科研的料,越早工作越好。”
家鄉有一個大型化工廠,是他的備選單位,他在青島的招聘會上投了簡曆。當時這家工廠的展位前,門可羅雀,乏人問津。“當時工作沒現在這麼難找”,蔔海說,“大家都不願意去當工人。”
直到現在,蔔海也沒覺得工廠選擇自己是因為他成績優秀,“最後估計是覺得我能留得住”。他認為是簡曆上的籍貫所在地幫了忙,“對工廠,算得上是他鄉遇故知”。
蔔海當時有一個同班的女朋友,“她不願意去小地方,最差也得留在青島,可是,這并不容易”。女朋友決定先考研再等機會,兩人就此分道揚镳。
同班同學韓允覺得,這是蔔海至今唯一不太圓滿的地方。一想到此處,心裡多少平衡了一些,因為“這哥們兒過得讓人眼饞。”
“那個化工廠效益好得不像話。”韓允說,蔔海隻是個剛參加工作的技術人員,工資拿得比當地大部分公務員還高。“算上雜七雜八的收入,比我們在北京的也少不了多少,關鍵是在家鄉,這錢還真經得起花。”
當時的韓允還在為北京居高不下的房價犯愁。他現在得早晨6點起床,先坐公交車、倒兩次地鐵、再坐公交車,總共花上兩個半小時才能到公司。“所以,買房一定得縮短交通時間,不能再在路上浪費有限的生命了。可是,交通方便的地方,房價太高;買小的呢,将來怕住不開……”他就這麼糾結猶豫着,直到房價漲成了天文數字,還隻能留在租房市場裡繼續“摸爬滾打”。
這些問題都不曾困擾過蔔海。
他的小日子過得很惬意,騎着小摩托車上下班,十幾分鐘的車程,中午回家吃了飯還能美美睡上一覺。結婚之前,蔔海拿下了一套120平方米的三居室,離父母家不遠,下班就去蹭飯,碗都不用刷,小兩口可以選擇回家玩遊戲還是出去看電影……
等到韓允他們放假回鄉,蔔海就熱情洋溢地帶着他們四處領略“日新月異的家鄉文化”,尋摸好館子,找地方消遣,再豪爽地喊“埋單”付賬。
已經差不多“三十而立”的韓允覺得跟蔔海生活在兩個世界。他每天忙忙碌碌地加班,辛辛苦苦地擠地鐵,别說房子,貴的飯館都不敢去。再看看蔔海,今天讓他幫忙參考一下“買什麼新型手機”,明天讓他幫着選車,兩個人的生活距離越拉越大。
婚後,蔔海帶着媳婦兒回了一趟青島,跟同學小聚,他的前女朋友已經研究生畢業,但工作還沒有着落。蔔海感慨不已,跟韓允說:“她當時很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