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名臣範成大告老還鄉後寫有《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分為春日、晚春、夏日、秋日、冬日五組，每組十二首詩。田園夢想，為民情懷，本專欄文章曾賞析過其中的《夏日田園雜興》。時節如流，金風送爽秋意濃，我們再來品讀品讀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組詩十二首。

從内容上分析，這十二首詩比較集中地呈現了三個主題，憫農、節慶、秋色美。

一、憫農，為民一歎情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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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田園雜興·其六》詩雲：“秋來隻怕雨垂垂，甲子無雲萬事宜。獲稻畢工随曬谷，直須晴到入倉時。”稻收時節，喜晴怕雨，這是範成大能體察到的，明白如話地寫入詩裡。《秋日田園雜興》中直接寫農事的詩有四首，占三分之一的篇幅，可見範成大對于農民的關切。而這四首詩中，較為明朗剛健的是《秋日田園雜興·其八》：

新築場泥鏡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

笑歌聲裡輕雷動，一夜連枷響到明。

稻谷豐收，天氣晴好，笑歌歡樂，徹夜勞作，這是老百姓難得的快樂，苦中作樂有笑歌。

二、節慶，風俗如畫歌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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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中有三首詩分别寫到了七夕、中秋、重陽，民風民俗、高雅情懷、歸隐逸緻皆有流露體現。

《秋日田園雜興·其二》詩雲：

朱門巧夕沸歡聲，田舍黃昏靜掩扃。

男解牽牛女能織，不須徼福渡河星。

首句中的“巧夕”就是七夕，而“巧”字則指向七夕“乞巧”的熱鬧歡慶活動。但這首詩是以對比手法來寫的，這七夕“乞巧”的熱鬧歡慶來自“朱門”，富貴人家，而“田舍”農家的七夕黃昏仍是靜掩門戶，勞作不息！範成大如此落筆，對男耕女織的農家給予了深切的同情，其實這也可以算是一首“憫農”詩。

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其七》寫中秋節于太湖泛舟賞月，恍若神仙境界，詩曰：

中秋全景屬潛夫，棹入空明看太湖。

身外水天銀一色，城中有此月明無？

皓月當空，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清風徐來，當此之際，隐者“潛夫”泛舟太湖，恰如若舟行天漢，反顧人間太湖美景！天上人間，玉宇瓊樓……空明若此，真一塵不染！

然而，範成大到底并沒有藉此飛升世外的飄逸，在三句好詩之後，得意洋洋地反問“城中有此月明無”，這看起來是在誇耀太湖月色獨美，實則當然是在表明自己歸隐的志向高潔、不同凡俗。

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其十》提到了“重陽”：

菽粟瓶罂貯滿家，天教将醉作生涯。

不知新滴堪篘未？今歲重陽有菊花。

詩歌第三句裡的篘，音chōu，是濾酒的竹器，這裡指以篘濾酒。這首詩字面的大緻意思是，大豆小米豐收，家裡的糧缸都滿滿的。這是上天賜福讓我能夠釀酒享用，天天酒足飯飽。不知新釀的酒熟沒熟，有沒有過濾好呢？應該正是新篘堪飲吧，那今年的重陽節又可以飲酒賞菊了。

三、秋色美，閑适自有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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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其一》詩曰：“杞菊垂珠滴露紅，兩蛩相應語莎叢。蟲絲罥盡黃葵葉，寂曆高花側晚風。”這種欣賞秋景的閑适當然是惬意的，觀察細微，比如可以看到紅紅的枸杞、秋菊上欲滴的露水在朝陽下被映成紅色，可以看到秋天葵花的黃色葉子上挂滿了蟲子的“絲”；也可以聽到有兩隻蟋蟀一唱一和，在暮色蒼茫中，使得這秋風葵花的圖景更具詩意，有幾分蕭瑟，有幾分傷情……

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其三》很有機趣，真真實實地寫“化蝶”，詩雲：“橘蠹如蠶入化機，枝間垂繭似蓑衣。忽然蛻作多花蝶，翅粉才幹便學飛。”他所寫的肯定是我們所說的“柑桔鳳蝶”，又名“橘鳳蝶”，是一種很美麗的蝴蝶，其蛻變過程當然會是很讓人大為震驚的。即便現在也有一些喜歡橘鳳蝶的玩家，專門養來作寵物——某寶上也有很多卵、蛹甚至成蟲可選，但賣家大概是不知道這橘鳳蝶是入過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組詩的，要不然則會推範成大為橘鳳蝶代言人了。範成大代言橘鳳蝶，呵呵，那畫風，想想就上頭啊。

與“其三”類似，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其四》詩曰：

靜看檐蛛結網低，無端妨礙小蟲飛。

蜻蜒倒挂蜂兒窘，催喚山童為解圍。

大約範成大對于蜘蛛是懷有偏見吧。先是嫌棄蜘蛛網“無端妨礙小蟲飛”，又說蜻蜓、蜂兒被蜘蛛網網住了還可以有“山童為解圍”，他這是真心不想讓蜘蛛活嗎？——那範成大對蜘蛛懷有偏見簡直是一定的了。

而範成大對于松江鲈魚則是偏愛有加的——但如此“偏愛”，那松江四腮鲈自然也難活哦。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其十一》詩雲：

細搗枨虀買鲙魚，西風吹上四腮鲈。

雪松酥膩千絲縷，除卻松江到處無。

詩寫松江“四腮鲈”是特産，别處絕沒有，在秋季最為肥美，配上調味料吃“魚生”，堪稱滋味一絕。但溫馨提醒一下，我們不是範成大，寄生蟲不在詩裡而有可能就在生魚裡啊，吃“魚生”有風險哦。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這是蘇轼的名句，想必範成大是時常吟哦的，他在《秋日田園雜興》組詩的最後一首所寫正是類似的“一年好景”。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其十二》詩曰：

新霜徹曉報秋深，染盡青林作缬林。

惟有橘園風景異，碧叢叢裡萬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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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林盡染秋色美，橘園風景美異常。看那碧葉叢叢，生機盎然，看那橘子金黃，碩果累累，明明燦燦，仿佛是無盡的希望，仿佛是無限的美好，仿佛就是所有的人間值得。

是的，範成大《秋日田園雜興》組詩裡有溫暖的情懷，有如歌的風俗，有高雅的志向，有閑适的富足，有如畫的秋色，也還有着堅強的鬥志和高貴的、不屈的靈魂。

（撰文：孫秀華）